游江看着她慢慢喝,内心早就心花怒放。
觉得自己的关怀真是及时雨。他凑近些,压低声音,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小晏啊,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心事?跟游哥说说,是不是在想什么人啊?”
他暗示的是自己,觉得小晏是在为“如何回应他的热情”而烦恼。
小晏正累得头晕眼花,听到这话,下意识以为游江看出了自己对朱先生那点隐秘的心思,顿时吓得手一抖,碗里的羹汤洒出来一些,脸唰地一下白了,连忙否认:“没!没有!游老板您别乱说!”
她这反应,在游江看来,简直就是被说中心事的羞窘。
他立刻露出一副“我都明白”的憨笑,摆摆手:“哎呀,莫慌莫慌!游哥是过来人,懂的懂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这种抓心挠肝的想念,最磨人了!是不是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心里空落落的?”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剧情里,用从戏文里听来的词藻,生动地描绘着他想象中的“相思之苦”,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情圣。
小晏听着他这些越来越离谱的话,看着他脸上那陶醉又嘚瑟的表情,简直哭笑不得。
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她恨不得立刻消失,只能胡乱地点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游老板,我,我去忙了!”说完,放下碗,逃也似的跑回了后厨。
游江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满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觉得自己这波“情感共鸣”操作简直满分!
他美滋滋地回味着刚才小晏那“羞涩”的反应,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他此刻觉得自己真是体会得淋漓尽致。
然而,真正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戏码,却在朱君君那边悄然上演。
封丽平因为新冰柜和通风系统的事,总觉得欠了朱君君一个大人情。
思来想去,她决定做点什么表示感谢。
她知道朱君君似乎对她店里的烤串情有独钟,尤其喜欢她秘制的一款微辣中带点回甜的酱料。
于是,她特意熬制了一小罐改良版的、更符合他可能的口味的烧烤酱,装在精致的玻璃瓶里,打算让游江转交。
第二天,朱君君照例来游江的面馆吃早饭。
封丽平瞅准他快吃完的时机,拿着那罐酱料走了过去。
“朱先生。”她声音比平时柔和些。
朱君君抬头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深。
“这个,谢谢你昨天的冰柜和通风系统。”封丽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玻璃罐递过去。
“我自己熬的烧烤酱,味道应该还行,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你下次来吃烤串,可以用这个试试。”
朱君君看着她递过来的玻璃罐,里面是深褐色、泛着油光的酱料,能闻到隐约的香气。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收到这样的回礼。
沉默地接过瓶子,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封丽平的手,两人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了一下,迅速分开。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瓶子,看了好几秒,然后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向封丽平,非常认真地说:“谢谢。我很喜欢。”
他的语气郑重得不像是在说一罐酱料,而是在承诺什么重要的事情。
封丽平被他看得脸热,匆匆说了句“不客气”,便转身回了店里。
从那天起,朱君君来吃烧烤的频率似乎更高了。
而且,他每次来,都会特意让封丽平用那罐酱料烤几串。
有时甚至只是过来坐坐,喝杯茶,看她忙碌,仿佛只是为了确认那罐酱料还被好好使用着。
这种细微的改变,封丽平感受到了。
她发现这个看似冷漠霸道的男人,其实有着一种笨拙的、不擅表达的温柔。
他会在她忙得团团转时,默不作声地把她够不着的一筐蔬菜递到手边;会在下雨天提前让程煜送来一把明显超乎所需的大伞;会在游江又准备开始他那套夸张的“媒婆”言论时,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让对方讪讪闭嘴。
他的关心,像渝城的秋雨,细密无声,却一点点浸润着她原本谨慎防备的心防。
而游江,依旧在快乐的误解里狂奔。
他见朱君君来得更勤,还以为是自己之前的“撮合”起了效果,更加卖力地在小晏面前刷存在感,变着花样送吃的送喝的,讲述着他那些不知从哪听来的、漏洞百出的“江湖故事”,试图展现自己的“见识广博”和“幽默风趣”。
小晏面对游江的热情,则是苦不堪言,拒绝不了,躲不开,只能尽量维持着礼貌而尴尬的微笑。
她心里的那点少女情思,在朱君君对封丽平日渐明显的细微差别对待中,渐渐变得酸涩而失落。
看着老板娘日渐柔和的神情,看着朱先生那偶尔落在老板娘身上、专注而深沉的目光,心里明白了些什么,那点刚刚萌芽的憧憬,也只能悄悄藏起。
秋夜渐深,雾气氤氲。朱君君依旧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温暖的灯火。
他心里想看到的,不只是那家店的繁荣,更是那个在烟火气中忙碌的身影,能少一分疲惫,多一分安稳的笑容。
而游江,则在面馆打烊后,对着电脑搜索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下一句怎么接”,认真做着笔记,准备下次见到小晏时,好好抒发一下自己那“深刻”的“思念”之情。
而“39中烧烤”店里的热闹随着夜色加深而逐渐消散,最后一桌划拳行令的客人结账离去,留下满桌的竹签和空酒瓶,以及一室残存的烟火气。
封丽平揉了揉酸胀的腰,看着满屋的狼藉,轻轻叹了口气。
累,是真累,但心里却有种踏实的充盈感。
她开始动手收拾桌椅,准备打烊。
这时,店门被轻轻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封丽平头也没抬,习惯性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话音未落,她看清了来人。
朱君君独自一人站在门口,身上带着室外清冽的雾气,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领带也松开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不易察觉的疲惫。
“朱先生?”封丽平有些意外,“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朱君君走进来,目光在略显凌乱的店内扫过,最后落在封丽平带着倦意的脸上。
“刚处理完一些事。路过,看你灯还亮着。”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还有吃的吗?”
封丽平擦桌子的手顿了顿。
店里的食材基本卖空了,炭火也将熄未熄。
但看着朱君君那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还有点剩下的肉串和蔬菜,炭火也还热着,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随便烤点?”
“好。”朱君君应得很干脆,在靠墙的那张他常坐的小桌旁坐了下来,仿佛这里是他忙碌一天后一个理所当然的落脚点。
封丽平重新点燃炭火,将所剩不多的食材仔细烤制。
她烤得很用心,仿佛这不是打烊后的残羹冷炙,而是特意准备的宵夜。
烤好的肉串和蔬菜滋滋冒着热气,被她端上桌,还配了一碟自己腌制的泡菜和一壶温好的黄酒。
这是她冬天偶尔会喝一点驱寒的,后劲温和。
“店里没什么好东西了,朱先生您将就一下。”封丽平有些不好意思。
朱君君拿起一串烤得焦香的肉串,尝了一口,点点头:“很好吃。”
他吃得并不快,但很专注,偶尔喝一口温热的黄酒,紧绷的肩线似乎也微微放松下来。
封丽平本打算收拾完就关门,但看他一人独坐,默默吃喝,那身影在空旷的店里竟显出几分孤寂来。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觉得让客人独自用餐而店主只顾忙活不太礼貌,便擦了擦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朱先生今天好像很累?”她轻声问,顺手拿起酒壶给他斟了半杯白酒。
朱君君抬眼看了看她,昏黄的灯光下,她鬓角有些被汗水濡湿的碎发,脸颊因为刚才靠近炭火而泛着红晕,眼神里带着真诚的关切。
他沉默片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嗯。一些生意上的事,琐碎,耗神。”
他难得地没有惜字如金。
或许是因为夜的静谧,或许是因为身体的疲惫降低了心防,也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烟火气十足的女人,让他觉得不需要时刻维持那份冰冷的戒备。
“您是大老板,管的事多,肯定辛苦。”封丽平表示理解,也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白酒。
“我们这种小店,累是累在身上,心没那么累。”
朱君君看着她:“你也很辛苦。”
封丽平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复杂的意味:“习惯了。靠自己双手吃饭,心里踏实。再累,睡一觉就好了。”
她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温热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秋夜的寒意,也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稍松弛。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话题很散,从生意的好坏,到最近的天气,再到这条老街的变化。
大多是封丽平在说,朱君君安静地听,偶尔简短地回应几句。
但他听得很专注,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让她感觉到自己说的话是被重视的。
酒瓶很快见了底。
封丽平酒量其实很浅,几杯下肚,脸颊已是一片绯红,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
平日里压抑在心底的许多情绪,像是被这温醇的酒液泡软了封泥,忍不住想要往外冒。
朱君君又让程煜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瓶本地酿的白酒,口感更烈。
他似乎也卸下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喝酒的速度快了些。
“有时候想想,人这一辈子,真是说不清楚。”
封丽平又喝了一口酒,眼神望着窗外弥漫的雾气,声音有些飘忽。
“以前总觉得吧,找个靠谱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就是最大的福气。结果呢,哎”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朱君君看着她,没有追问,只是拿起酒瓶,将她面前的杯子斟满。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和陪伴。
酒精彻底瓦解了封丽平的防备。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说起失败的婚姻,说起前夫的不负责任和酗酒成性,说起一个人撑起这个店的艰难,说起无数个深夜打烊后,独自一人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里那份无处诉说的委屈和孤独。
她说起对未来的迷茫,也说起心底那份不肯服输的倔强。
“我就想,就想把这个店好好经营下去……这是我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是我的依靠……”
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眼圈微微泛红,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不怕累……真的不怕……我就是有时候……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朱君君始终沉默地听着,目光深沉如夜。
他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样子,看着她诉说艰辛时眼底的光,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一种陌生而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他忽然伸出手,越过桌面,轻轻覆在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薄薄的茧,覆在她微凉的手上,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封丽平的话语戛然而止,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的手指轻轻握住。
她抬起朦胧的醉眼,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那里的冰霜似乎融化了,只剩下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以后不会了。”朱君君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有我在。”
简短的三个字,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封丽平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她怔怔地看着他,酒精麻痹的大脑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夜更深了,店外的世界万籁俱寂,只剩下偶尔路过的风声和远处江轮的汽笛。
店里,两人不知何时又喝光了那两瓶高粱酒,醉意如潮水般彻底淹没了理智。
封丽平趴在桌子上,吃吃地笑着,还在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眼角却挂着未干的泪痕。
朱君君也比平时失态许多,他单手支着头,视线几乎无法从封丽平脸上移开。
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男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酒精和某种强烈情感驱使的、更真实的他。
“朱先生……你是个好人……”封丽平醉眼朦胧地抬起手指着他,舌头打结,“就是……就是老是板着脸……吓死人……”
朱君君抓住她乱指的手指,握在掌心,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带着醉意的弧度:“那你怕我吗?”
“怕……当然怕……”封丽平嘟囔着,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你那么厉害……我就是一个卖烧烤的……”
“你不一样。”朱君君凝视着她,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呼吸可闻。
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原本清冽的气息,将她笼罩。
“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封丽平。”
他的声音低沉而模糊,像是梦呓,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认真。
封丽平迷茫地看着他靠近的俊脸,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在她毫无防备之际,一个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轻轻地、带着试探性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是一个混合着高粱酒烈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的吻,短暂得如同错觉。
封丽平彻底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所有的醉意仿佛在这一刻被惊飞。
她甚至忘了呼吸。
朱君君似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和清醒,吻落下的瞬间,他的身体晃了晃,沉重的头颅无力地垂落,恰好枕在了她的肩膀上。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的肌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他几乎是立刻陷入了沉睡,手臂却无意识地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