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亲结束后。
朱君君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但与刘家的不快联姻后，父亲朱孝天并未放弃为儿子物色合适对象的念头。
这次，他看中了刚从魔都归来、在家世和能力上都与朱家颇为匹配的陈芸汐。
陈芸汐，二十六岁，毕业于海外名校，原在魔都一家顶尖投行工作，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分析师。
父亲是梁城大学的教授，母亲是知名律所的合伙人，家世清白且富有书香气息。
相亲地点定在梁城一家需要提前数月预订的日式料亭。
朱君君原本抱着应付的心态前往，却在见到陈芸汐的第一眼，稍稍改观了看法。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浅灰色西装套裙，身材高挑，气质干练，妆容精致却不显过分修饰。
看到他进来，她落落大方地起身，微笑着伸出手：“朱先生？我是陈芸汐。很高兴认识你。”握手时坚定有力。
“幸会。幸会。”
他简短地回答，同时迅速打量了她一番。
和他平时见到的那些或是娇羞或是刻意讨好的相亲对象不同，陈芸汐的眼神里透着一种平静的自信和坦然。
起初的交谈带着些许试探性的礼貌。
他们聊了聊魔都与梁城的不同生活节奏，聊了聊各自海外留学的经历。
朱君君发现，陈芸汐不仅思路清晰，而且幽默感不俗，能在谈论严肃话题时不经意地插一句巧妙的话，让气氛轻松起来。
“所以”陈芸汐微微挑眉，唇角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朱先生这次的相亲，是又被家里‘安排’的任务吗？”
朱君君难得地笑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陈小姐呢？从魔都回到梁城，也需要通过相亲来认识人吗？”
“叫我芸汐就好，”她说：“有时候回来，反而发现圈子更小了。老朋友有了自己的生活，新朋友需要时间和机缘去认识。”
她语气坦然，并不掩饰相亲的初衷。
他们点的菜陆续上来，交谈也逐渐深入。
朱君君发现陈芸汐对经济走势有相当敏锐的洞察，甚至能就朱家部分产业的布局提出一些颇具启发性的观点。
“我只是凭在魔都那边的一点经验瞎说，”陈芸汐谦虚地笑了笑。
用公筷很自然地给朱君君布了一道菜，说道：“比不上朱先生你们实战派的眼光。”
“已经很厉害了。”朱君君由衷地说，他发现和她聊天很轻松。
不需要刻意寻找话题，也不会冷场，彼此都能接住对方的话头，并引申出更多可聊的内容。
这种棋逢对手的畅快感，在他以往的相亲经历中，是从未有过的。
餐毕，朱君君很自然地提出：“时间还早，听说附近开了一家不错的手冲咖啡馆，有没有兴趣去试试？”
陈芸汐略作思考，便微笑着点头：“好啊。不过我对咖啡因比较敏感，可能需要换杯淡一点的。”
“没问题。”朱君君起身，极为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接下来的几次约会，一切都进展得自然而顺利。
他们一起去听了一场古典音乐会，结束后关于作曲家生平和小提琴演奏技巧的讨论，让两人都感到惊喜。
他们也去看过一场当代艺术展，对某件颇具争议的作品，两人虽有不同见解，却能尊重彼此的看法。
朱君君欣赏陈芸汐的独立和智慧。她从不黏人，有自己的工作圈子和朋友聚会，安排得当的生活节奏显示出极强的自律性。
同时，她也会在朱君君加班时，贴心地点一份营养均衡的宵夜叫人送到他办公室。
陈芸汐则被朱君君沉稳内敛的气质和偶尔流露的真诚所吸引。他不像一些富家子弟那样浮夸张扬，虽然话不多，但做事极为靠谱，体贴都体现在细节里。记得她爱吃的点心，会在她穿着新鞋略显不适时，默契地放慢脚步。
一次晚间散步。
沿着江边，晚风轻拂。
两人聊着聊着，很自然地谈到了对未来的规划。
“梁城很好，生活舒适，家人朋友也都在，像回到小时候。”
陈芸汐望着江面的灯火，语气中有一丝感慨：“但从魔都回来，确实需要重新适应一阵。节奏、观念，甚至是一些做事的方式，都不太一样。”
“你呢？”她转过头看他问道：“未来就打算一直在梁城，守着朱家的家业了吗？”
朱君君双手插在裤袋里，沉默了片刻：“以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路径。最近，有些说不清的想法，觉得或许还可以有些别的可能。”
他想到了渝城后巷那抹倔强的烟火气，但并没有说出口。
陈芸汐点点头，没有追问，只是说：“有点自己的想法挺好的。毕竟，人生还是得自己过。”
那一刻，朱君君觉得，她或许是能理解自己的。
他们成长背景相似，教育经历相仿，对事物的认知和品味也在同一频道。
和她在一起，轻松，舒适，省心，而且是双方家庭都乐见其成的结果。
连特助程煜都察觉到老板的心情似乎不错，偶尔还会询问一些关于女孩子喜好方面的问题。
朱家父母更是对陈芸汐满意至极，朱孝天甚至开始含蓄地提及“早点定下来也好”。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众人期待的方向发展。
门当户对，才貌相当，彼此欣赏，相处愉快。
谈婚论嫁，仿佛已是水到渠成的事。
世间诸事，犹如一幅变幻无定的画卷，于不经意间换了景致。
看似风平浪静的湖面，波光潋滟，岁月静好。
却不知在那悠悠碧波之下，暗潮正悄然翻涌，似在酝酿一场不为人知的波澜。
一个周末午后，朱君君和陈芸汐正在一家书店咖啡馆闲坐。
陈芸汐的手机屏幕亮起，她瞥了一眼，神色微微一顿。
随即迅速按熄了屏幕，但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并没有逃过朱君君的眼睛。
“怎么了？”他随口问。
“没什么。”陈芸汐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一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有点意外。”
朱君君没有多想。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原本和陈芸汐约好一起吃饭，她却临时打来电话，语气带着些许歉意：“君君，不好意思，公司这边临时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一下，今晚的饭局可能得改期了。”
“需要帮忙吗？”朱君君问。
“不用不用，一点工作上的收尾，就是可能需要点时间。”她回答得很快。
“好，那你自己注意休息，忙完告诉我。”
挂了电话，朱君君看着手机，略微沉吟。他记得陈芸汐最近手上的项目应该已经告一段落。
巧合的是，那天晚上，朱君君恰好和一位客户在那家以环境私密著称、尤其受金融圈人士青睐的餐厅应酬。
中途离席接电话时，他无意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侧影。
是陈芸汐。
但她并非独自一人，也并非在办公。
她坐在一个隐蔽的卡座里，对面坐着一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气质儒雅、衣着讲究的男人。
陈芸汐微微倾身听着对方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神情是朱君君从未见过的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纠结和沉溺。
朱君君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看了几秒，然后默然转身离开。
那晚，陈芸汐很晚才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刚忙完，好累啊，你休息了吗？”
朱君君看着那条信息，第一次没有立刻回复。
他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望着梁城的夜景，心中第一次对这段关系升起了一丝不确定。
随后几天，陈芸汐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虽然她极力掩饰，但两人相处时，她偶尔的走神和突然响起的、被她匆匆挂断的电话，都让朱君君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他并非喜欢打探他人隐私的人，但出于一种莫名的预感，他还是让程煜去了解了一下情况。
程煜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带来了信息：那位与陈芸汐见面的男人，姓沈，名宏浚。是魔都某知名基金的合伙人。
与陈芸汐在魔都工作时关系密切，曾对她多有提携，两人之间亦传出过一些暧昧传闻。
近期，这位沈宏浚来梁城，目的暂时未知。
“芸汐小姐在魔都的那份工作，沈先生提供了不少关键性的帮助。”程煜谨慎地补充道。
朱君君听完，面色平静，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
他决定给陈芸汐空间，也给自己时间观察。他希望她能主动对自己坦诚。
等来的却是更明显的疏远。
陈芸汐推脱约会的次数变多了，理由也越发含糊。
即使在一起，她也常常心不在焉。
终于，在一个傍晚，朱君君直接去了陈芸汐的公寓楼下。他看到她房间的灯亮着，便拨通了她的电话。
“在家吗？”
“嗯，刚回来，有点累。”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我在楼下，想见见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今天不太方便，君君。改天好吗？”
“我想就现在。”朱君君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几分钟后，陈芸汐下了楼。她穿着家居服，神色有些憔悴，眼神躲闪着。
两人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短暂的沉默后，朱君君开门见山：“芸汐，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陈芸汐绞着手指，低着头，良久才轻声说：“君君，对不起……我，我最近心里很乱。”
“因为那位从魔都来的沈先生？”朱君君直接点破。
陈芸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黯淡下去：“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有限，更想听你说。”
陈芸汐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是我在魔都时的上司，也是带我入行的老师。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是他指引我、照顾我，给了我很多很多帮助……，还有温暖。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很暧昧的时期，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真正在一起。我选择回梁城，也是想离开那个环境，重新开始。”
“那他现在回来找你，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发现自己放不下我。他说我离开后，他才意识到我对他有多重要。”
陈芸汐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说，我已经习惯了他带来的那种生活节奏和视野，习惯了他为我铺就的坦途，习惯了他的照顾和引领……他说我回到梁城，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是一种浪费……”
“所以你呢？”朱君君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手心微微攥紧。
“你怎么想？你习惯了他，那对你而言，我，我们之间，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君君，我真的不知道……”陈芸汐痛苦地捂住脸。
“你很好，我们在一起很合适，我也以为我可以安心地过这样的生活。可是他出现后，那些过去的感觉又回来了，那种被精心呵护、被带入更广阔世界的感觉，我很纠结，我觉得自己很糟糕，对不起你……”
朱君君看着她，心中没有愤怒，反而升起一种冰冷的明悟。
他明白了，陈芸汐留恋的，或许并非那个男人本身，而是那种被“精心豢养”的感觉和那个看似更“高级”的生活幻象。
她在他和那位沈先生之间的摇摆，本质上是两种生活形态的抉择。
他站起身，声音沉稳而清晰：“芸汐，我不需要你立刻做出选择。但我想告诉你，感情不是习惯的较量，而是内心的指向。”
“两个人在一起，是基于平等的欣赏和共同的方向，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依赖或引领。”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需要想清楚的，不是你习惯了什么，而是你真正想要什么。是继续沉浸在被安排好的舒适区，还是愿意尝试共同创造一份真实而平等的关系。”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给你时间想清楚。在这之前，我们的事先暂停。”
然后，他转身离开，留下陈芸汐独自坐在长椅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流满面，心中一片混乱。
夜风吹拂，朱君君走在梁城的街道上，心情意外地平静。
他再次想起了那个在烟火缭绕中眼神沉静、拒绝他时毫不拖泥带水的女人，封丽平。
与陈芸汐的优雅得体相比，封丽平显得那么粗糙甚至格格不入。但恰恰是那份绝对的清醒和坚韧，那份“我们不是一路人”的决绝，此刻却显得异常珍贵和真实。
他拿出手机，翻出程煜发来的关于封丽平的详细资料，目光久久停留在地址那一栏。
渝城，弹子石老城区，三十九中老烧烤。
随即又关上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