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袁崇焕刚刚扎下大营不久,一骑快马从京城方向飞驰而来,马上是崇祯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
太监滚下马鞍,气息未定,便尖声宣旨:“圣旨到!蓟辽督师袁崇焕接旨!”
袁崇焕与众将连忙跪迎。
太监展开黄绫圣旨,宣读道:“……闻你闻警即援,忠勇可嘉。然既已抵达通州,距京城近在咫尺,为何不日夜兼程,直抵城下,护卫朕躬?滞留通州,意欲何为?命你立即拔营,连夜入京援护,不得延误!钦此!”
袁崇焕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一颤。
“臣袁崇焕接旨!”他缓缓起身,接过圣旨,脸上看不出表情。
太监催促道:“袁督师,陛下心急如焚,望你立刻遵旨行事!”
袁崇焕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请公公回禀陛下:臣绝不敢有意滞留。敌军狡猾,行踪不定。臣驻守通州,正是为了扼守要道,使敌军不敢全力西进京城!若臣轻率率全军直抵城下,敌军若趁机绕过通州,或分兵劫掠,或断我粮道,京城反而陷入危局!臣在此驻守,敌军必不敢全力进攻京城!这是以通州为犄角,护卫京师的万全之策!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待后续大军抵达,臣自当寻找战机,与敌军决战!臣顿首再拜!”
太监看着袁崇焕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双眼,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上马,疾驰回京复命。
通州的对峙并未持续太久。黄台吉的目标清晰无比。
京师!
在试探性地与袁崇焕在通州周旋几天之后,确认他的主力被牵制在此,后金大军再次拔营,绕过通州,分兵数路,直扑京城城下。
……
崇祯二年的初冬,寒风刺骨。
北京城,这座煌煌帝都,迎来了自“庚戌之变”后最危险的时刻。
“是鞑子!东虏的骑兵!”
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
各处城头上,守军惊恐的呼喊声接连不断。
远处的地平线上,尘土飞扬,后金的侦察骑兵频繁出现在京城郊区。
村庄被点燃,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天。
刺鼻的焦糊味和隐约传来的哭喊声,随着寒风飘进城内。
城里的米店被抢购一空,粮价一天之内连涨三次。
街头巷尾,人心惶惶,各种流言四处传播。
“快!关城门!落闸!”
兵部、五军都督府、京营的官员,勋贵,太监,在九座巨大的城门之间奔走呼喊。
沉重的城门在无数惊恐目光的注视下,伴随着巨响,猛地关上了。
粗大的门闩落下,千斤闸轰然坠地。
护城河上的吊桥也被高高拉起。
城头上,临时征调的京营士兵、壮丁,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刀枪出鞘,弓弩上弦。
神机营的火炮被紧急推上城头,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城外空旷的原野。
勋贵们披着华贵的铠甲,在亲兵护卫下登城“督战”,但脸上却掩饰不住慌乱。
太监们尖着嗓子,传达着来自皇宫里的一道道命令。
袁崇焕率领的关宁军,在通州接到京师告急的消息后,再次开始了拼命的追击。
终于,在广渠门外,袁崇焕看到了城外远处那连绵无际的后金军营。
他勒住战马,下令道:“扎营!就在广渠门外!背靠城墙!祖大寿,何可纲,立刻整顿部队,准备战斗!鞑子的大军就要到了!”
后金大汗黄台吉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着远处那支背靠京城城墙、阵容严整的关宁军营盘。
“袁蛮子果然来了。”他冷冷地说道,“阿巴泰!阿济格!莽古尔泰!你们率领本部精锐,给我攻破这座明军大营!打掉明朝这最后一支敢打仗的精锐部队!”
“嗻!”几位勇猛的贝勒齐声应道,眼中凶光闪烁。
沉闷的号角声撕裂了寒冷的空气。
后金军阵中,数万步兵和骑兵混合的大军,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如同山崩海啸一般,向着广渠门外的关宁军大营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万马奔腾,声音如同雷鸣,大地都随之震动。
袁崇焕骑在马上,立于营前高处。
“结成车阵!火器营准备!”
关宁军士兵动作极其迅速。
辎重大车被快速推向营垒外围,首尾相连,组成了一道简易而坚固的屏障。
车阵后面,一排排火铳手、鸟铳手,以及威力更大的三眼铳、佛郎机炮手,早已准备就绪。
祖大寿身披重甲,手持长柄大刀,站在阵前,须发怒张,厉声吼道:“稳住!听我号令!五十步,三十步,放!”
“轰!”
“砰砰砰砰!”
刹那间,火光迸发,巨响震耳。
浓烈的白烟瞬间弥漫开来。
铅弹、铁砂像泼水一样射向冲锋而来的后金骑兵前锋。
冲在最前面的后金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接连不断。
受伤的战马哀鸣着倒下,把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去。
然而,后金军的冲锋并没有停止。
后面的骑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和哀嚎,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关宁军的车阵。
密集的箭矢如同雨点般从后金军阵中射出,落在车阵内外。
“顶住!长枪手!刀盾手,上前!”何可纲的声音在军阵中响起。
车阵的缝隙处,长枪猛地刺出,将试图攀爬翻越的敌军捅倒。
刀盾手则死死顶住车辕,用盾牌格挡飞来的箭矢和敌人的弯刀。
阿巴泰、阿济格等后金悍将亲自督战,驱赶着士兵猛攻。
有几处车阵在连续不断的冲击下,开始松动、出现破裂。
后金的步兵挥舞着大刀、重斧,嚎叫着冲进了缺口。
“祖大寿!”袁崇焕厉声喊道。
“末将在!”祖大寿须发皆张,声如洪钟。
“儿郎们!跟我杀出去!”
“杀!”关宁军中最精锐的重甲骑兵,在祖大寿的率领下,从车阵预留的通道中轰然冲出,对着刚刚冲进缺口的后金步兵猛撞过去。
铁骑对阵步兵,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重甲骑兵的长矛、马刀带起一蓬蓬血雨,硬生生把冲进来的敌军又给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