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忠顺亲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压抑的躁动。
忠顺亲王负手立于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那枚温润的白玉扳指，目光投向北方——那是北静王府的方向。
他面色看似平静，眼底深处却翻涌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与期待。
“还没消息吗？”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阴影中，一道身影悄然浮现，正是亲王府秘卫头领，代号“暗刃”。
他单膝跪地，声音冷硬如铁：“回王爷，北静王府戒备异常森严，如同铁桶。”
“我们的人尝试了几次，都无法潜入核心区域探听虚实。”
“目前……目前只知道府内灯火通明，太医进出频繁，但具体情形，无法确认。”
忠顺亲王眉头蹙起，不耐地“啧”了一声。
“水溶是死是活，难道一点风声都探不出来？”
“暗刃”头垂得更低：“属下无能。不过……我们收买的一个北静王府外围仆役传来消息，说王府内部对外宣称，王爷只是感染风寒，需要静养，谢绝一切探视。”
“感染风寒？”忠顺亲王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带着几分得意，“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呵，只怕是欲盖弥彰！‘千机引’之毒，岂是区区风寒可比？水溶啊水溶，你也有今天！”
他踱回书案后坐下，手指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继续探！加派人手，盯死北静王府的每一个出口，连运出的药渣都要给本王仔细查验！”
“还有，太医院那边，也给本王使上力气，务必弄清楚水溶的真实状况！”
“是！”
暗刃领命，身形再次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忠顺亲王独自留在书房内，端起早已冰凉的茶水抿了一口。
水溶若死，北静王一派群龙无首，市舶司之事自然落入他掌控之中。
届时……他仿佛已看到大权在握的景象。
然而，那“感染风寒”的说辞，又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让他无法全然安心。
“但愿……是真的回天乏术了吧。”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同一片夜色下，雅集斋附近的据点小院。
贾环盘膝坐于榻上，脸色依旧带着几分强行模拟后的苍白。
但眼神已恢复清明，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邃。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钱槐引着骆伯彦悄无声息地进来。
骆伯彦风尘仆仆，虎目中带着血丝，显然这几日也未曾安眠。
他见到贾环，立刻躬身行礼：“公子，您召我？”
“骆将军，坐。”贾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平稳，“北静王府那边的假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吧？”
“按照公子吩咐，已然散播开来。忠顺亲王那边，想必已经收到风声。”
骆伯彦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只是，此法虽能拖延一时，但终究非长久之计。王爷体内的毒……”
“毒，一时半刻解不了，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贾环打断他，眼中寒光一闪，“忠顺亲王想用水溶的生死来试探，来逼迫，那我们……就给他找点别的事情做做，让他无暇他顾。”
骆伯彦精神一振：“公子已有对策？”
贾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算无遗策的冷静。
“对策？算不上，不过是一招阳谋，逼他自断臂膀而已。”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你立刻去办，动用我们所有的舆论渠道，无论是市井流言，还是酒楼茶馆，甚至……通过那些与我们交好的低阶御史，将消息散播出去。”
“就说是忠顺亲王麾下第一谋士，那位深得他信任，替他处理无数阴私勾当的‘鬼面书生’周云纹，因不满忠顺亲王在朝堂上屡屡受挫，怀恨在心，故而铤而走险，勾结外人，对北静王下了毒手！”
骆伯彦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妙啊！公子此计，简直……简直绝妙！”
他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
那周云纹确实是忠顺亲王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知晓太多秘密。
此谣言一出，其阴险之处在于：
第一，指向明确，周云纹身份足够重要，足以引起朝野震动，逼得忠顺亲王必须回应。
第二，动机“合理”，将下毒缘由归结为“为主分忧”却“行事过激”，符合周云纹平日给人的印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是阳谋！
忠顺亲王明知这是构陷，却难以辩解。
他若强力保下周云纹，就等于默认了自己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就是主谋，必将引来皇帝更深的猜忌和北静王势力乃至清流的疯狂反扑。
那么，为了撇清自身，为了大局，忠顺亲王唯一的选择，就是……弃车保帅！
“可是……”骆伯彦迟疑道，“那周云纹毕竟是忠顺亲王的铁杆心腹，忠顺亲王当真会……”
“他会的。”贾环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看透人心的冷漠，“在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自身安危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
“更何况，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心腹，在某些时候，本身就是一种隐患。我们不过是提前帮他下决心罢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散布流言时要讲究技巧，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可以暗示周云纹与某些江湖奇人有过接触，或者曾暗中搜集过某些罕见药材……”
“细节越丰富，越显得真实。但要把握好度，不能留下是我们刻意散布的确凿证据。”
“属下明白！”骆伯彦重重抱拳，脸上满是钦佩与决然，“属下这就去安排，定让这流言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贾环微微颔首，挥了挥手。
骆伯彦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身影迅速融入夜色。
屋内再次只剩下贾环一人。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夜风涌入，带着深秋的寒意。
他望着忠顺亲王府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舍与夜幕。
“忠顺亲王，这盘棋，我看你如何接招……”
他低声自语，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愈发深刻。
翌日，清晨。
忠顺亲王刚用过早膳，正准备更衣上朝，长史便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颤抖：
“王……王爷！不好了！外面……外面现在都在传……说是周先生……周云纹他……他派人毒害了北静王！”
忠顺亲王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