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亲王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那摔碎的茶盏碎片散落在地,如同他此刻骤然破碎的镇定。
他胸膛剧烈起伏,铁青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眼中先是难以置信,旋即被暴怒取代!
“周先生……毒害北静王?”
他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哪里传出来的消息?何时传开的?”
长史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颤声道:“就……就在今早!仿佛一夜之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甚至……甚至一些低品官员都在私下议论!”
“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周先生因不满王爷您近来……近来处境,欲替您铲除心腹大患,故而勾结江湖宵小,寻来奇毒‘千机引’,对北静王下了手!”
“还说……还说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流传!”
“放屁!”忠顺亲王勐地一拍桌案,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这是构陷!赤裸裸的构陷!”
他气得浑身发抖,周云纹是他的首席智囊,多少阴私之事经由其手。
他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在没有自己授意的情况下,去毒杀一位亲王?!
这分明是有人要借刀杀人!
虽说水溶中毒之事,跟自己的确脱不了干系……
可那下毒的不过是个用之即弃的弃子!如何能与自己的心腹周云纹相提并论?!
“王爷息怒!”长史吓得连连磕头,“可……可如今流言汹汹,已然惊动了宫里!方才宫门开启时,就有小太监悄悄递话出来,说陛下听闻后,脸色很是不好看,已命影卫暗中查探了!”
忠顺亲王的心猛地一沉。
皇帝知道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北静王中毒,皇帝或许会猜疑他,但苦无证据。
可如今这指向明确的流言一出,等于将他和这桩惊天大案直接绑在了一起!
无论他承不承认,在皇帝心中,这嫌疑是洗不掉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是谁?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北静王的人?
不,水溶生死未卜,其党羽群龙无首,未必有如此迅捷狠辣的手段。
是那个神秘的“苏公子”?
还是……那个一直隐藏在迷雾中的“教父”?
好一招阳谋!好狠毒的算计!
这流言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明晃晃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若保周云纹,就等于承认自己与此事有关,甚至就是主谋。
届时不仅北静王势力会疯狂反扑,皇帝也绝不会容他!
可若弃了周云纹……
忠顺亲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痛惜。
周云纹跟随他十余年,忠心耿耿,智计百出,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知道他太多秘密。
弃了他,无异于自断一臂,元气大伤!
而且,难免让其他追随者心寒。
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在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自身的生死存亡面前,一个谋士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忠顺亲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决绝的杀意。
“去,”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把周先生……‘请’到密室来。记住,要‘客气’些。”
长史闻言,浑身一颤,瞬间明白了王爷的选择,不敢多言,连忙应声退下。
……
与此同时,据点小院内。
贾环正听着骆伯彦的汇报。
“公子,流言已经散播出去了,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骆伯彦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继续说道,“如今京城已是满城风雨,忠顺亲王那边想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我们的人发现,忠顺亲王府外围的监视人手似乎有些骚动,部分被调回了府内。”
贾环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得意之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点头道:“这只是开始。逼他弃车保帅,不过是第一步。”
“周云纹知道的秘密太多,忠顺亲王绝不会让他活着落到别人手里,尤其是……皇帝手里。”
骆伯彦眼神一凛:“公子的意思是,忠顺亲王会……灭口?”
“这是必然。”贾环语气平淡,“只有死无对证,才能最大程度地洗清他自身的嫌疑。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二步,就是不能让周云纹死得那么‘干净’。”
他看向骆伯彦,目光锐利:“让我们在忠顺亲王府的内线动起来,不需要他做太多,只需在关键时刻。”
“确保周云纹‘意外’留下一点指向忠顺亲王的证据,或者……让周云纹有机会说出几句‘该说的话’。”
骆伯彦心领神会:“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定会让周云纹这枚弃子,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另外,”贾环补充道,“北静王府那边不能放松。太医的新方子效果如何?”
“据王妃那边传来的消息,‘锁元固脉方’已按时给王爷服下,王爷气息暂时稳住了,但依旧昏迷不醒,毒性只是被勉强压制。”
骆伯彦神色又凝重起来,“太医说,若十日内再找不到解药或完整配方,恐怕……”
贾环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十天……足够了。只要忠顺亲王这边乱起来,我们就有机会找到突破口。”
“告诉韩铁山,江南分部的人,十日内必须抵达京城!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应对接下来的变局。”
“是!”
……
忠顺亲王府,地下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周云纹那张略显苍白却依旧镇定的脸。
他看着面前神色复杂的忠顺亲王,心中已然明了。
“王爷,”周云纹率先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外面的流言,属下已经知晓了。”
忠顺亲王看着他,眼中情绪翻涌,有痛惜,有愧疚。
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云纹,你跟了本王这么多年,相信,你是最了解本王之人。”
周云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几份释怀:“王爷不必多言,属下明白。为主分忧,是属下分内之事。只是……属下有一事相求。”
“你说。”
“属下家中老母幼子,皆是无辜,望王爷看在属下多年效忠的份上,能保他们周全。”
周云纹深深一揖。
忠顺亲王心中微松,周云纹如此识趣,倒也省了他一番手脚。
他双手负后,点头道:“你放心,你的家眷,本王自会妥善安置,保他们一世富贵平安。”
“多谢王爷。”周云纹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神色恢复平静,“那么,便请王爷……送属下上路吧。只望王爷行事干净利落,莫要留下首尾,授人以柄。”
忠顺亲王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放在了桌上。
“这是‘安乐散’,无色无味,服之无痛,片刻即去。”
“你……自行了断吧。本王会对外宣称,你是被构陷羞愤,自尽以证清白。”
周云纹看着那瓷瓶,伸出手,缓缓将其拿起,没有丝毫犹豫,服毒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