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季仓悄然踏入惠娘那处熟悉的小院。
青云坊市扩建为青运城,周边集镇都被圈进了城区。
小院本就距离原来坊市核心区不远,自然也成了城中院落。
阿奴和小翠都还在。
房间内,熏香袅袅。
惠娘为他斟上一杯清茶,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严肃:“季小哥,合欢宗那边,你需得多留几个心眼。”
“她们表面广结善缘,开设‘散修之友’集市,看似慷慨,实则惯用美人计与资源诱惑,不知多少有些天赋或手艺的散修,被她们用各种手段绑上了船。”
“其真正目的,绝非仅仅推广一个集市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地心火莲,千年茯苓…季小哥,这些东西的稀有程度,你比我更清楚。即便是金阳宗、离火宫这等资源雄厚的大宗门,库藏也未必能常备。”
“柳瑶此次递出橄榄枝,你正好可以跟她谈这些东西,看合欢宗能否提供,市场价购买亦可。”
“错过了这次,想要凑齐筑基丹的主药,恐怕…道途将平添无数变数,遥遥无期。”
季仓端着茶杯,指尖微凉。
惠娘分析利弊,看似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然并卵,依旧没有给出明确建议。
他忽然想起一些零碎传闻,柳瑶初到青云坊市,尚未站稳脚跟时,惠娘曾暗中资助过其落脚之所。
再联想当初,正是惠娘将她介绍给自己,最终便宜了老章头……
一丝明悟如同电光石火,掠过心头。
惠娘与柳瑶之间,当非简单相识,恐怕有着更深层次不为人知的隐秘联系。
要不然,怎会连挣钱暖炉丹这种核心渠道,也能让……
心中警铃微作,季仓不动声色,将杯中微凉茶水一饮而尽。
“多谢惠娘提醒,季某心中有数了。”
……
三日后,季仓动身前往“香茗楼”。
这是合欢宗在东市新设的一处产业,也是林瑶如今明面上的联络点。
绕过各种莺莺燕燕,直接见到柳瑶,开门见山:“柳仙子,那‘玄阴暖炉丹’,季某可以尝试炼制。”
柳瑶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刚欲开口,季仓却抬手制止。
“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报酬方面,需以地心火莲或千年茯苓此类筑基丹主药,作为前置支付。”
“第二,此交易,仅限于灵石与成丹交换,不涉及任何功法传承、宗门秘辛,更不牵扯贵我双方的任何事务。纯粹交易,银货两讫。”
柳瑶闻言,掩口轻笑,眼波流转间,打量了季仓片刻。
最终,她点了点头:“季道友快人快语,心思缜密。好,就依道友所言。”
翌日,柳瑶亲自来到灵植小楼,取出一只通体赤红、触手温热的玉匣,轻轻打开。
匣内,一朵宛如红玉雕琢的莲花静静悬浮,花瓣层层叠叠,莲心处,一簇赤金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跳跃,散发出精纯气息。
正是地心火莲!而且看其形态与灵韵,年份绝对超过筑基丹所需的最低标准。
“季道友若能稳定提供品质上乘的玄阴暖炉丹,后续…或许还有更多‘稀有材料’,可供商榷。”
柳瑶声音依旧软糯,却少了几分撩人,多了些许郑重。
季仓过玉匣,天眼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仔细扫过火莲的每一寸,尤其是莲心火焰深处。
确认其中没有隐藏任何追踪、寄神之类的符咒后,方才微微颔首。
就在季仓与柳瑶达成协议的不久,一道由十方势力——正道六派、魔教三宗以及超然其外的合欢宗。
共同签署的联合公告,贴满了青云城各大公告栏。
公告宣布正式成立“共济堂”,用以协调各方在城内利益,严禁任何形式的劫修扰市行为,鼓励修士之间进行公平交换。
公告发布当日,共济堂首次议事,季仓在远处人群之中,目睹了正道长老与魔教使者、合欢宗执事同坐一席的奇景。
虽然彼此之间眼神冰冷,气氛压抑,但终究因更大的外部压力和内部利益,而暂时搁置了纷争。
这看似扭曲脆弱的和平,正是大战间歇期,各方势力舔舐伤口、重新布局的产物。
而这段混乱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窗口期”,正是季仓这样的散修。
抓紧时间提升实力,寻求突破的最佳时机!
随着秩序以另一种形式被建立,城内商业活动,反而以一种畸形的繁荣姿态迅速发展起来。
次月,惠娘曾经带季仓参加过的,设在棚户区的“小集市”。
在西区获得一处固定的铺位,挂上了“惠姐灵物集”的牌匾。
虽然不大,却意味着得到官方认可,有了持续发展的可能。
而柳瑶参与的“散修之友”,则凭借合欢宗的底蕴,以及和各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获得了每月初八举办小型精品拍卖会的资格,专门面向有一定身家的修士。
至于由“共济堂”背后十方势力联合支持的坊城官方,也基本维持着每月一次大型拍卖会的频率。
而其他各种由小团体、家族举办的小型拍卖会、私人交换会,更如雨后春笋般,数不胜数。
这期间,季仓也参加过数次大小不一的拍卖会、交换会。
收获不好不坏,没什么惊艳,但筑基丹的辅料倒是又凑了些。
一晃,几个月时间过去。
这一日,季仓正在育灵室打坐修行,云薇来报,庶务殿王铁柱求见。
季仓眉头微蹙,灵识向外蔓延。
门外站着几人,为首的是庶务殿执事王铁柱,依旧一副憨厚模样,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执法弟子。
片刻后,季仓开门,目光扫过几人:“王师弟?”
“季…季师兄。”王铁柱搓了搓手,语气有些艰难,“今日前来,是…是为了隔壁陈道友的这处宅邸。”
他指了指旁边陈不易那座已然寂静了数月的小院,低声道:“陈道友…已数月未归,坊市记录显示,其房贷也已断缴三月。”
“按宗门…不,按现在青云城的新规,判定其十有八九已在外…陨落。这宅邸,需收回统一处置。”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陨落”二字,季仓心头还是不由得一紧。
那个总爱提着一壶酒,说着“苟到金丹”的豁达老者,那个在雨夜与他碰杯,约定共饮“寒潭春”的老友,终究是没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