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暗劲之气碰撞不断,脚下擂台木板很快便龟裂出了蛛网般的密纹。
云风拳法刚柔并济,招数诡谲不失凶狠。
龟派拳法大开大合,进攻刚猛,防守亦是稳如老龟缩壳,丝毫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二人硬碰硬的对招完全是在比拼内劲底蕴!
砰砰砰!
场上劲风鼓荡,绵密且沉闷的击打声宛如擂鼓。
场下数千双目光亦是看得聚精会神,时而为精彩对招喝彩,时而为惊险防守大呼,时而静默屏息凝视,声如浪潮起伏,一叠又一叠。
擂台旁一侧,轮椅上的金馆主看得眉头紧锁,神色渐渐凝重,双手不知不觉间已死死撑在了轮椅扶手上。每一次路铭遭遇险招,老者都不自觉的绷紧身体,微微起身,似乎随时欲弹座而起,救下弟子。
“师父不必揪心,路师弟拳法大成,经验不差,不会轻易落败。”轮椅后,陈永出声安抚,魁梧身躯实际亦是紧绷,目光未敢离开擂台分毫。
“我知道,我知道,我比你清楚……”金馆主死死盯着擂台,喃喃点头,身体仍旧在不自觉地上下撑起,他自然看得出来路铭招法纯熟,略胜萧婷一筹,但是萧婷此女亦非吃素,不愧甲上根骨的天才弟子,明显比路铭早突破不少,暗劲底蕴积累更深,对于暗劲的运用也更加从容凝练,二者较量,各有长短,胜负恐怕仅是一招之间的事。
现场也来了不少龟派武馆的弟子,但皆都是一身常服,远远站在这对师徒身后的人群边缘,也就岳云轩等寥寥几人敢站到了大师兄陈永旁侧,亦是聚精会神,看着擂台上激战的人影,大气不敢出一个。
擂台之上,二人对拼了四五十招后,路铭已然自知堂皇正正的拼内劲无法胜过对方。
每一次暗劲碰撞间,他都可明显感觉到对方劲力雄浑,要胜过自己些许,再继续这般打法,他最后定然无法熬过此女。
若非是他龟派拳法早已大成过半,在攻防应变上极快,略胜对方一筹,恐怕早已被对方得手。
路铭心思微动,当即扬长避短,开始渐渐敛藏内劲,佯做劲力不支,脚下踏浪式不断闪避摇摆,仿佛滔天风浪之上颠簸摇摆的巨龟,从多防少攻,很快过度到了只防不攻,脸色也是故作异常凝重,双目圆瞪,咬牙切齿,甚至嘴唇偶尔剧颤,摆出一副到了强弩之末,却又苦苦咬牙硬撑的狠辣神色。
萧婷目光冷凝,见此变化不由得粉唇微掀,心头深信已然将对方内劲熬到快要见底,自知胜机已到,云风拳法施展更为绵密凶狠,纤细如玉的十指灵动变化,时掌时拳,时擒时啄,招数诡谲莫测,且一招一式皆都笼罩路铭周身各处大穴,攻得宛如疾风骤雨!狂风席卷!
啪啪啪啪!
路铭忍着暗劲碰撞的砭肌刺痛,仓促格挡数招,最后双手十字固硬吃对方一招狂风排云,劲力虽未中断,但脚下却突然虚浮踉跄,仿佛被狂风卷起的枯叶般,狼狈往后倒退五六步,砰的一声,重重跌坐在了地上,双手反撑擂台,胸前中门大开!
路铭瞠目,啊的一声张嘴倒吸凉气,满头大汗宛如雨下,脸上大惊失色!
萧婷大喜,抓住契机脚下疯狂冲刺,全力飞扑,浑身暗劲调动汇聚双掌,掌影重叠交替,朝着路铭胸口大开的膻中穴猛压而去。
云风掌凶狠杀招,乌云压山!
点兵场数千人顿时哇声惊呼。
轮椅上金馆主双掌捏汗,又要撑起。
而这电光火石间,前一刻还体力不支的路铭却仿佛起死回生,枯木逢春,四肢突然迸发强横劲力猛撑擂台地面,劲力渗透,地面木板在一阵啪嚓脆响中崩裂如破竹。
其背脊大椎同时猛然甩动,宛如大龙搅动江水,关节节节传递着野蛮暴力,发出爆豆般的噼啪震响。
路铭周身肌肉贲张,身形骤然陀螺般从地板高高旋转而起!敛藏暗劲凶猛催发,全数汇聚于右肘,仅是眨眼,竟已后发先至,高掠到了飞扑来的萧婷背上方!
搅海式!
玄龟覆海!
砰!
咔嚓!
路铭一肘,精准砸落在萧婷背脊大椎中央。
此女体内暗劲气息已然灌注双掌催动乌云压山,无暗劲对应抵抗,椎骨被砸得碎裂的声音清脆悦耳。
肘尖暗劲如刀,悄无声息的渗透入对方脊髓内部,震荡肺腑。
路铭这一肘,非暗劲巅峰,体内暗劲充盈得无处不在者,方能抵挡!
“啊!”
萧婷人尚飞扑在空中,重击之下背脊折断,反弓如虾,口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锐惨叫,随即砰的重重砸落在了擂台地面。
擂台之上,瞬息万变,这反转来得太快,一切皆在眨眼之间,看得周围数千人纷纷掩嘴惊呼,不少人甚至还没看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
轮椅上,金馆主啪的站起,抚掌喝彩,路铭这招玄龟覆海使得浑然天成,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看得老者心潮澎湃,脸上焦虑的神色也稍许减弱。
武师会在座众武馆主亦是脸色骤变,没想到路铭此人竟如此狡诈,这等阴狠老辣的诱骗打法,完全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年轻武馆弟子能在擂台上干出来的!
尤其云风武馆主梁川猛然起立,嘴角震颤,略一犹豫后,还是咬牙大喊出了:“投降!”
刚刚那声大椎碎裂的声响,或许远处观众无法听见,但是作为擂台旁侧的化劲老手,耳聪目明,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路铭旋身落地,没有丝毫犹豫,习惯性抬脚,劲道灌注大腿,朝着扑地簌簌颤抖的女人猛蹬而去,正要上前补杀,却听见有人大喊投降。
生死擂台,拳脚无眼,他心头正打得亢奋,短时间也没去细思萧婷伤势如何,只是一味担心留下此女缓过来后车轮战自己,只会给自己增添更多危险,妇人之仁一贯不是他的作风,他本欲装作现场人声鼎沸,没有听见,动作丝毫没有停滞,但擂台旁侧却是突然蹿来一道人影,双手如铁钳,猛地将他环抱死死搂住,噔噔噔倒拖到了场边。
“对方已经投降了!你小子是真装聋还是假装聋?”主持的司仪亦是城防司的暗劲武者,千钧一发间控制住路铭后,忍不住气冲冲的朝他吼叫。
“哦,不好意思,我是真没听见,没办法,打得太专注了,现场闹声着实又太大,有劳司仪大人了,等会儿如果再这样,请一定及时拦住我。”路铭一脸懵懂老实的模样,抬手擦着满头大汗点了点头,赔礼道歉,同时抓紧这微薄的时间暗自调息,重整体内气血内劲。
“……”太有礼貌,司仪甚至信以为真的点了点头。
“你小子……居然有自信等会儿还能这样,呵呵……”司仪哂笑,脸上却是缓和了神色,抬手擦着额角汗水,眼神在路铭脸上来回打量着,作为擂台上唯一的近距离裁判主持者,刚刚若没有及时抱住路铭,让这小子蹬死了萧婷,便是他的失职,回头少不了被各方责罚,也是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很快,有医师拎着药箱上了擂台,查看萧婷伤势。
而萧婷此人已然面如金纸,眼神涣散,嘴里嗬嗬,血如涌泉,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看样子不仅没法再打,活下去都已是大问题。
“抬走!”医师面沉如死灰,在萧婷背部几处大穴刺入银针后,立刻挥手,指挥医助将其抬上担架。
见状,周围人声顿时鼎沸到了极点。
尤其是赌坊那边投注了路铭能打重伤一人的在疯狂尖啸。
这种情况下,敢投注路铭得到此战绩的人实在寥寥,堪称赌鬼。
三大世家之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笑,有人叹,有人沉默。
“此人叫什么名字来着?打法竟这般老辣凶狠,我敢肯定手里沾的血肯定不少!”郭怀威饶有兴味的侧头,询问身旁副官。
“叫路铭。”副官回应。
“路铭么……此人若是今天没被打死打残,你抽时间去安排一下,看看能不能弄到我城防司来,城防司最需要这样应敌老辣、手段雷霆的年轻人。”郭怀威说道。
另一边,武师会众武馆主面色凝重,尤其梁川暴跳如雷,立刻冲到擂台旁大吼指挥:
“继续打!此人已然强弩之末,才会用阴险手段骗招偷袭,别再给他喘息之机!”
“你和萧婷师妹换了位置,现在该你了。”听到喊话,擂台上铁血武馆弟子铁汗抬手,捅了捅一旁的螳螂拳陈阳。
“你们铁血武馆被他们龟派打死了一个暗劲弟子,你不想去报仇吗?”陈阳再次询问。
“不想。”铁汗面无表情,果断摇头。
二人都不傻,路铭此人虽是强弩之末,但仅仅一招便扭转局势反败为胜,气势上正强劲,再加上拳法攻防浑然,应变自如,在大成内也有了一定的火候,现在上去未必能占多少便宜。
此次他们三人打一人,赢了本就没什么荣誉,若是不幸输了,擂台之上暗劲如刀,拳脚无眼,下场就如萧婷师妹这般凄惨,还不如让另一人继续去消耗,自己最后摘果。
“……”陈阳无语,却也没法再推诿,毕竟自家师父正在台下看着,他也签了生死契。
陈阳扭头,当即目光投向前方正在和司仪说话的路铭,口中一言不发,双手一前一后抬至胸前,指尖捏合下扣,宛如勾镰,正是螳螂拳的标准起势刀镰手。暗劲之力调动充斥其中,双手瞬间竟隐约有了几分锐利锋芒,宛如两柄金铁镰刀,脚下步伐更是诡谲刁钻,仅脚尖触地,似奔似跳,真就仿佛草丛间猎杀的螳螂,悄无声息,骤然朝着路铭冲袭而去。
“遇到同行了……”路铭心头暗叹。
他虽和司仪说话,但也绝非毫无警觉,不过是以为和对方说话时,算是擂台暂时中止,对面二人不会动手,他好抓住时间歇息,喘口气,同时暗自调息,重整旗鼓,但同时眼角余光与注意力却是一直在暗窥着剩余的二人,保持警惕。
他也没想到,剩余此二人之中,居然还有喜欢玩如此卑劣手段之人。
至于云风武馆主口中所说的强弩之末,路铭却还远远未到!
毕竟过去两日,金馆主可是在他身上大手笔投入了龟派师门传承最强的暗劲猛药,以及两条三血墨玉蛇肉,又亲自耐心指点他每一次调息炼化,吸收药力。
单是三血纹的异兽肉,在黑石城内就极其少见,有价无市,毕竟黑石山上最顶级珍稀的异兽,也仅是三血,这种东西属于是黑石城城主石劲山家族内部独享的滋补之物。
此异兽肉乃是金馆主从沧州带来的家资,一直收藏未食,这次恰逢武馆危机,路铭愿意挺身而出为金馆主正名,金馆主也是舍得下血本。
路铭这两日吸收了药效和异兽肉,不仅早填补了身体内需,甚至还有不少余藏。
方才和萧婷一战,短时间内他的确消耗巨大,但仅仅是趁着医师上台检查,休息这一会儿,他略微调息之后,体内潜藏的气血内息又隐隐激发而出,体能迅速恢复了不少,尤其周身几处和萧婷硬碰硬撞击后的肌肉硬伤,竟是舒缓了许多。
这时他才真切体会到服用三血墨玉蛇之后那股燥热的妙处,竟是有迅速活血化瘀,修复外伤的作用!
“……”司仪眼神一闪,立刻一步后跳退开丈余。
路铭虽未转身,却早已蓄力,鼓动内劲于后背,强横肌肉骤然鼓垒,仿佛一面肉质龟壳般贲张而起!同时脚下猛然发力,竟是迎着陈阳后退直撞而去。
陈阳目睹厚重肉墙迎面撞来,竟是丝毫不怯惧,其含胸后弓躲卸力道,双手同时如两柄勾镰犀利抡出,从两侧直叩路铭胸口膻中穴!
螳螂拳,螳螂扑蝉!
砰!
哧啦!
陈阳被暗劲鼓荡的野蛮龟背迎面撞得面门酸麻,仿佛被人抡着门板猛砸了一下,脚下螳螂蹦不断施展,倒着弹跳了六七步方才卸掉这股恐怖巨力。
而路铭同样不好受,他双臂明明已然及时架起,一招玄龟缩壳防守,但却仍被对方勾镰刀手的尖端以某种诡异的角度刺入了部分。暗劲之力顺势阴冷渗透,直让他膻中穴刺痛发麻,差点彻底终端了体内运转的气劲!
路铭当即回身后退三步拉开一段距离,沉腰扎马,调整内息缓解刺痛,同时凝神防守。
又是膻中穴!
难怪!
‘我道刚刚为何萧婷此女一直痴迷攻我胸口膻中,我仰地佯露中门,用膻中引诱,此女果真便飞蛾扑火的全力扑来!’
路铭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武师会这帮人是在有意往他裤裆里塞黄泥!
专门盯着他气会膻中攻打,暗劲渗透,重伤之下打出了气息散乱、气血淤滞、内劲中断,谁也无法说清楚究竟是不是他服用药散所导致的潜在问题发作,到时候龟派武馆是有理也说不清了,金老只能被逼得关门走人!
‘既然如此不讲武德,也怪不得我下狠手了!’
借着拉开的这段距离,路铭稍微调息,有三血墨玉蛇肉的奇效,他胸口的这点淤痛很快消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