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变化来得实在太快!
现场原本鼎沸喧腾的人声反而是随着铁汗摇晃的步伐一点点安静下来了,如潮水般开始消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们前边谁看清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铁血武馆这弟子为何突然丢了枪?他脖子上怎么在飙血?有谁看清了这伤怎么来的?”
“不知道啊!我也没看清楚!”
“是裤腰带!我看见了!龟派拳馆那小子扯下裤腰带啪的一下,将此人咽喉打穿了!”
“裤腰带打穿咽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是裤腰带!是铁鞭!你们看龟派那小子!手里多了根铁鞭!”
“他裤腰带里面竟然还裹着一根铁鞭!藏这么深?!”
点兵场周围,数千人疑惑惊诧,议论纷纷。
现场任谁也没曾料想到,原本以枪法占据莫大优势的铁汗,重新开打后,竟会在短短一招间就突然落败,反遭此杀招!
“好小子!果然还藏有杀招!”才刚走下擂台的金馆主乍然回头,便恰好看见了路铭这一招犀利狠毒的蝎子摆尾,顿时不由得瞠目咂舌,惊叹不已,因为此武学并非他龟派拳法所授!
“师父!你教的?”陈永悚目大惊,箭步奔到金馆主身侧询问。
他在金馆主身边待了十余年,知道师父精通不少兵器武学,但从未见过对方使用这等犀利狠毒的鞭法,不过陈永深知金馆主所学颇深,身藏不少秘密,过去这两日来又在闭门单独秘训路铭,若是私下传授对方此招隐秘杀招,恐也不足为奇。
“不是……”金馆主面色凝重的摇头。
“路师兄的铁鞭!是前两个月在黑石山挂职时,托人携带图纸到武馆来找我定制的!没想到他这么快竟就练出来了如此恐怖的鞭法!”金馆主刚才冲上擂台时,龟派不少弟子也跟随陈永靠近到了擂台附近,周云跟随在岳云轩身侧,此刻见到擂台上有几分熟悉的鞭影,当即上前对陈永说道。
“路师弟他……过去两个月不仅突破了暗劲,甚至还在同时练习两门武功?”岳云轩瞠目,望着台上,脸上的肥肉不自控的抽跳。
“好小子!竟在外边还拜了个师父?!”金馆主眼角抽跳,嘴里喃喃。
而远处,武师会众馆主却是如遭雷劈,纷纷僵立在了原地。
那几人才下擂台,还未回到座位处,甚至有几人都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清擂台上所发生的这一幕,却是突然听闻身后传来啪的爆响,又目睹前方三大世家和城防司指挥郭怀威等人唰唰一起从座位上弹起,纷纷张嘴愕然,面露惊诧,这才不由得转身,只看见台上捂着飙血咽喉,无助摇晃的铁汗。
“汗儿!秦医师!先救我汗儿!”铁云松悚目大惊,两肩剧颤,僵滞了一霎,骤然回身重新跳上擂台,朝着一旁还在擂台边缘查看陈阳伤势的老医师大声咆哮。
“嗬嗬……二……叔……嗬嗬……救……我……”铁汗胸口铁血武馆的暗红练功服此刻果真是被热血浸染湿透,殷红刺目,年轻人看着搀扶自己的铁云松,满眼都是绝望和惊恐,仿佛受到惊吓的无助稚子。
刚在陈阳旁边摇完头的老医师还未来得及指挥医助将其抬上担架,听到咆哮忙不迭又朝着这边跑了过来,老医师急忙在铁汗咽喉周围施针,随即扯开对方已经有些僵滞的双手,却见三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内其一喉骨碎裂,其二颈脉爆断。
“唉……”老医师皱眉,叹息一声,再次摇头。
很快,铁汗依靠在铁云松肩头,已不再出声,手也不再捂着脖子,而是垂了下去,铁云松只觉肩头此刻无比沉重。
“此獠暗藏兵器偷袭!当诛!”
铁云松面色狰狞,突然爆喝一声,放下肩头的侄儿,魁梧身形周身磅礴劲力爆发,猛然朝着已经走下擂台的路铭轰袭而去。
擂台下,金馆主正在给路铭查看伤势,耐心询问弟子各项感受。
突然感知身后杀意劲气袭来,其周身劲力几乎是下意识与对方同步鼓荡。
原本瘦弱的老者背部突然充气一般膨大数倍,宛如扣上了一面肉质龟壳作盾,气息汹涌宛如浪涛席卷,哧啦一声,直将他身上贴合的青色衣袍猛地炸开。
平时看似弱不禁风,年近七十,坐着轮椅出入武馆的老者,周身此刻竟是肌肉贲张堆垒,肌肉维度虽然不如路铭陈永那般大,但线条却是更为硬朗分明,皮下一根根筋脉鼓胀,宛如金铁浇铸而成!
“护好你师弟!”金老面孔之上的筋脉同样鼓胀,浑浊的老眼内骤发寒光,宛如星辰点亮,他沉声吩咐弟子陈永,脚下同时猛然蹬地。
轰!
一声巨响,脚下沙场上骤现两个深坑。
下一瞬,金馆主已然飞至擂台上空,精准截击到了袭冲而来的铁云松,只是一招平平无奇的玄龟破海,单拳直冲铁云松暗红劲气环绕的铁血掌。
砰!
一声恐怖的沉闷震响,宛如闷雷突然在点兵场上滚动,两道化劲之气轰然碰撞,气浪掀涌,擂台上四周围栏的绳索竟是齐齐啪的崩断。
擂台一侧,老医师如孤舟遭遇浪击,被气劲裹挟得在擂台上仓皇踉跄,连滚带爬,最终幸是被那主持司仪两只大手钳制搂住,二人合力抱团,才堪堪一齐稳住身形。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两个武馆的老东西也打起来了!”
“这就是化劲高手的实力吗?!竟如此恐怖!”
“我就说今天没白出内城一趟!竟然还有武馆的老东西撕破脸打架!”
“再开一盘!压龟派赢的来这里!压铁血武馆赢的去那边!”
一时间,四周围观的人群重新激动起来,山呼海啸再次席卷。
黑石城内天天能看见武者街头厮杀,但是这种武馆主级别的对轰,却是数年难得一见。
与此同时,擂台下方,武师会其余武馆主们同时有所反应,齐齐鼓荡劲力,正要上台一起合力围攻金馆主,然而旁边却是传来了郭怀威的怒声大喝:
“简直胡闹!城防军!给我拦下!”
命令一下,擂台周围早持刀伫立,化作人墙维持秩序的三百黑甲城防军一起锵锵拔刀,摆阵围合而上。
见此情形,其余武师会馆主们只得收敛了劲力。
擂台上方,铁云松魁梧身形往后倒飞,沉重脚步咚咚咚的踩踏在擂台上,一步崩裂出一个醒目脚印,倒退了十余步方才彻底稳住身形。
而金馆主平日里坐在轮椅上看似双腿残疾般,但此刻竟是踏空宛如老龟踏浪,仅仅两步便无声收力,举重若轻的停在了擂台上。
一招对轰,高下立判!
“郭指挥!此獠暗藏兵器偷袭!残害我武馆弟子性命!属实下作!请城防军拿下此獠问罪诛毙!”铁云松当即朝着郭怀威方向大吼。
郭怀威竖眉爆喝,怒斥道:
“老子刚才不是说了么?!生死擂台就如沙场!场上有什么兵器就能用什么兵器!身上有什么本事就能用什么本事!尔等方才还说老子英明!一致点头赞同!现在莫不是要老子自己打自己的脸?生死擂契约既签,尔等该早有心理准备!方今哪里不死人?莫要死了你馆内弟子就在此嚎叫破坏黑石城的规矩!黑石城不是你们武师会的!谁要是敢违反规矩,老子就拿谁开刀!挂到黑石城上去示众!”
“……”此话一出,武师会众人顿时沉默,面色难堪得涨红,一齐死寂无声。
郭怀威自知已经暂时镇住了场子,这才稍微收敛些许军伍之人的脾气,将手中兜鍪戴在头上,走出了座位,鼓动劲气朝着周围大声宣布道:
“武师会事先约定好的三人轮战生死擂现已打完!”
“郭某亲自全程监督,龟派拳馆弟子酣战一百七十三招,负伤惨重,劲气虽减弱,但劲力运转一切如常,并未出现任何不妥之处,此前流言应当有误,诸位尽可放心投入龟派拳馆,潜心学习武艺,为我黑石城的防卫添砖加瓦!”
“今日擂台,至此结束!暴雨将至!诸位早些请回!”
郭怀威大声说罢,四周人群顿时喧躁,大呼失望,难得一见的化劲武馆主群殴,竟是没有看成!
而此时天穹早已阴云密布,阵阵潮热湿风吹拂过点兵场上,闷雷也开始渐渐轰隆滚动。
密集人群才刚散至过半,又一场滂沱暴雨倾盆而下了。
……
入夜。
哗啦啦!
滂沱暴雨仍在冲刷着房顶,雨势恐怖,仿佛天河倾覆了一般。
龟派拳馆,内堂,小屋内灯火摇曳。
桌上摆着烧鸡,卤鹅,炖猪蹄,一碟花生米,一碟剪切细致的三血墨玉蛇肉,另外还有几盘时蔬水果。
路铭坐在桌旁,上身裹缠着纱布,狼吞虎咽吃得满头大汗。
上午一战消耗不少,他回到武馆后稍作处理伤口,只喝了一碗金馆主配置的疗伤药散后,便昏睡到了天黑。
方才被金馆长叫醒,起来换了纱布,却见桌上早为他一人摆满了饭菜。
“师父,你也吃点啊。”路铭把一条三血墨玉蛇吃完后,这才想起一旁还坐着一个金馆主,当即开口道。
“为师年纪大了,早已开始养生,讲究食有时,天黑后就米粒不进了,你放心吃,不够的话,为师吩咐后厨再给你准备些。”金馆主脸上带笑。
路铭腮帮子塞得高高鼓起:
“师父你那叫养生?弟子虽然受了点伤,但却也没有伤到脑子,当时在场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那一身腱子肉,精悍紧扎,看起来可比弟子这身虚肉强悍多了!一拳给铁血武馆主震得站都站不稳!”
“害!为师真不骗你!当年与人斗狠较勇受过重伤,散功保命之后就开始养生了,年轻时候可比现在强悍多了!这才哪到哪呢?”金馆主摆了摆手,抚着下巴上的山羊胡,脸上流露出被弟子夸赞的骄傲得意。
“散功?所以师父你原本并非化劲?实际更强?”路铭一怔,好奇追问。
“年轻时候嘛,喜欢出风头,练武比你小子还勤恳卖力,实力比现在是要稍微厉害一点点,但也差不太多,你现在已是为师的衣钵弟子,以后时机到了,为师这些陈年烂谷子的破事,自然会告知你和大师兄的。”
金馆主说着,突然岔开话题,一只手抓住路铭肩膀,开口问道:
“对了,你小子那手鞭法,是师承何人?”
“黑石山中挂职枯燥苦闷,弟子打发时间,胡乱自练的。”路铭如实回答。
“你自练的?你可骗不了为师的眼睛,你那鞭子可不是在胡抽,一招蝎子摆尾,其中蕴藏的内劲发力方式绝非我龟息桩功,练得丝毫没有偏差,亦与我龟派内劲没有任何冲突,你背后绝对还有高人在传授武学!”
老者眼神之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似是有些担心路铭这徒弟会跟着其他师父跑了。
路铭一笑,往嘴里塞一块卤鹅,面露诚恳:
“真是弟子自练的,功法么……也是黑石山上的野生功法。”
“呵呵,原来是自练的野生功法……为师懂了,为师这就放心了,没想到你小子练武的悟性如此之高,同时修炼两门内劲武学,不仅没有冲突,甚至还同时练得精湛。”金馆主恍然大悟过来,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路铭这个弟子展现出来的练武天赋,尤其战斗心性,深得金馆主看重。
最关键是,他愿意为龟派武馆挺身而出的那一刻,金馆主就已下定决心,必要收下这位衣钵弟子。
“武道一途,触类旁通,多亏了师父教得好,再加上弟子侥幸,这才有此能力。”路铭谦虚的拍着金馆主马屁。
师徒二人正聊着,突然房门推开。
大师兄陈永魁梧的身形出现,进门便开口说道:
“云风武馆和螳螂拳馆那两个,天黑前已经彻底咽气了。”
“生死擂么,就是这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过为师已经看清,武师会那帮人赢得起,输不起,今日若是路铭遭了毒手,他们必然开怀乐呵,嘲讽我等,但他们馆内弟子损了,后续不知还会干出什么报复来。”
“这段时间你费点心,保护好你师弟。”金馆主早已见惯生死,脸上没有过多情绪,只是郑重吩咐陈永。
“师父放心,有我在,师弟不会有任何意外。”陈永点头,坐在桌旁,拿起筷子和路铭一同吃了起来。
“别担心,以后有什么事情多和你大师兄商量,他会保护好你的,时辰到了,为师先去睡了,你好好吃饱。”金馆主伸手拍了拍路铭肩膀。
“好。”路铭重重点头。
听闻另外两个对手的死讯传来,路铭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波澜。
既然选择了上擂台,签下了生死契,那一切后果,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今日擂台上的凶险,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尤其是最后武师会方面竟然选择用枪,要致他于死地,显然是事先早就做好了各种打算,如若不能攻他膻中造出假象,便要在擂台上弄死他,更别提最后铁血武馆主竟然亲自动手,想要掌毙于他。
金馆主转身离开房间后,旁边的陈永突然停下筷子,神色郑重:“师弟,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事?大师兄尽管开口便是了。”路铭一怔,感觉似是有什么大事情,当即也停了筷子。
陈永正了正姿态,才面色诚恳,语气郑重的开口说道:
“我想说,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