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闻言，脸上的狡黠淡了些，眼神也柔和下来，看着李长庚的目光多了一丝依赖。
她沉默了一下，用小刀切下一小块桃肉放进自己嘴里：“我知道。也多谢你啦，星君大人。”
“谢倒不必，”李长庚摆摆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苦笑，
“你安安分分待着，别惹出事端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瑶姬身上那套还算规矩的仙娥装束，
“对了，王母娘娘那边的差事……”
“放心，”瑶姬咽下清甜的桃肉，浑不在意地挥了挥小刀，
“我现在就是个新来的、手脚不算太笨但也没啥特别背景的小仙娥，跟着管事给各宫送送果子、收收旧丹炉什么的，王母娘娘都没正眼瞧过我一次。”
听到这里，李长庚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说着，她那满是八卦因子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说正事！我哥今天把你叫去，是不是为了那个？”
“是不是传说中的一元复始查账？”
瑶姬凑近了些，一脸兴奋，宛如在听天庭年度最大八卦，
“我听那些老仙女私下嚼舌根，都说这可是要翻天的大事！”
“好多大人物都紧张得不行呢！”
一元复始查账指的是每隔一元年，也就是129600年就要进行的一次查账，
按照凡间一年、天上一日来算，实际上也就是129600天，说快不快，说慢不慢，长短刚刚好。
也就是所谓的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李长庚疲惫不堪地坐到榻上，从玉帝那里拿来的金册被他随手丢在旁边的矮几上，
“没错，就是这个。”
他声音都有些发飘。
“哎呀！”
瑶姬眼睛更亮了，直接把削好的桃子塞进李长庚嘴里，
“这可是个好差事啊！大权在握！威风八面！”
她掰着手指，绘声绘色地畅想：
“你看啊，王母娘娘宫里的经费用度要不要查？”
“托塔李天王府上那些法宝维护的花销玄不玄乎？”
“财神爷家库房的进出盘算清不清？”
“还有蟠桃园、天河水军、御马监……哪个见了这金册不得抖三抖？”
“求见你的神仙能从你启明殿排到南天门吧？”
“星君，你这是真正的冷灶变热灶，大红人儿啊！”
瑶姬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李长庚被众星捧月、各路神仙递仙丹法宝的景象了。
李长庚嘴里的蟠桃都没咬下去，听着她的话，脸上愁苦的表情扭曲变形，简直快哭了。
他一把将蟠桃放下，身体猛地前倾凑近瑶姬，声音压得极低，
“我的姑奶奶！红人？我看我是要被送到斩仙台上当红人了！”
“你以为这是什么美差啊？”
瑶姬被他突如其来的悲愤吓了一跳，
“啊？为什么呀？难道哥哥嫌你知道的太多了？”
“故意把这差事给你？”
“不行，我得找他说说去！”
说着，瑶姬就要起身去找玉帝，
瑶姬这架势，吓的李长庚急忙起身一把拉住了瑶姬的胳膊将她拽了回来，
“不是，我的个姑奶奶，你别一言不合就要找玉帝去啊，”
“你这事做的，比让我去查账还吓人。”
“甭瞎猜玉帝，”
瑶姬坐回去歪着脑袋看向李长庚，
“那是怎么回事？”
李长庚苦涩地摆摆手，
“问题不在玉帝想不想查，而在这账根本他娘的经不起查！”
“查一个死一个，查两个死一双！”
“全查完？这凌霄宝殿都得塌一半！”
瑶姬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迷茫和难以置信，
“不能吧？好歹是天庭各部门，账本而已，难道都……”
“都烂透了！”
李长庚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暖阁有禁制，实力比自己差的探听不了，实力比自己强的也没几个，也不至于偷听自己的话，
瑶姬也是知根知底的人，二人之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索性把憋了一肚子的话倒了出来，
“举个最硬的栗子，十万天兵！”
“十万啊！账面上！整整齐齐！每个月巨额的仙丹、法宝保养、道行补助、云梭坐骑抚恤一样不少！”
“可我告诉你，实际能拉出去操练的，有没有一万老弱病残都难说！”
“人呢？要么被各部老爷借调去当杂役了，要么早早请了闭关修炼的假条在外面娶妻生子开洞府，甚至还有胆子大的挂了军籍在人间凡国当国师！”
“你说这让我怎么查？”
“再说说御马监！”
李长庚喘了口气继续，“御马监养了多少匹天马？账面上漂亮！报损因天马生育期体能下降消耗了多少长生玉草？”
“简直是天文数字，可实际上呢？”
“天马大多数时间都闲着在厩里打盹，可那长生玉草马厩里根本堆不下！”
“哪去了？被管事的偷摸运出南天门，当仙府特供或者干脆跟下界妖王换宝贝去了！”
“监丞弼马温？那是找了个名头挂职的，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家小金库里有多少几百年吃出来的空饷黑粮草！”
瑶姬已经彻底石化了，樱桃小嘴微张，连桃核都快忘了扔。
“仙女司！每年报损多少云光锦、月华绡？理由是给嫦娥跳舞扯破了？给玄女做阵旗损耗了？”
“你信吗？“
“那些珍贵的料子，九成都进了某些天妃、某些天王夫人甚至某些朝会女官的私人衣库，损耗单子写得含含糊糊。”
“查？好嘛，查上去就得罪一群有头有脸的女仙！”
“最离谱的是蟠桃园！”
“王母眼皮子底下啊！最重视的产业，每次的蟠桃会，摆出来的果子，年份排布永远是刚刚好盈余不多不少？”
“那前几年意外冻害、生长停滞而未达成熟标准被园内分食消耗掉的高级果子算怎么回事？”
李长庚指着那金光闪闪的总览玉册：
“看见没？空白一片！”
“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坑啊，等着我跳下去查呢，”
“真按这册子一个个部门核对，提溜过去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玉帝砍的，”
“大部分……不，可能是几乎所有部门都不同程度地烂账一堆！这就叫法不责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