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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垣,断壁残焦。

诸侯联营早已人去楼空,只余刘备军几支哨骑还在巡弋,于道路旁收敛枯骨残骸。

张飞策马紧随刘备,瓮声道:“大哥,痛快是痛快!可就这么让曹操孙坚走了,咱们和袁绍耗在这儿,终究不是个事儿。”

关羽手按刀柄,默然不语,丹凤眼看向远处袁绍营帐。

昔日之盟友,反目已在旦夕之间。

何其可笑!

刘备勒住坐骑,默而不语。

楚夜则神色平静,开口道:“三哥莫急,我等看似一无所获,实则不然。”

他抬手,指向道旁让路的洛阳遗民,他们眼中没有麻木,而是透着实实在在的感激与尊敬。

“大哥今日看似失了诸侯之心,实则得了天下人心。人心,方是我等立业之基。一座空城,比不得一颗真心。”

他话锋一转,目露精光。

“至于袁绍……此人心胸狭隘,却又极重颜面。今日连番受辱,断不会善罢甘休。”

张飞豹眼圆睁:“那还等甚么!难道等他打上门来?”

“不。”楚夜胸有竹地一笑。

“他不会蠢到立刻兴兵与我等撕破脸皮,那只会让他落下‘嫉贤妒能’的骂名,正中我等下怀。但他手中尚有最致命的兵器——便是‘大义名分’”。

“我等若即刻返回邺城,亦是中其下怀,他必会在归途之上,设下重重绊子,甚至以逸待劳。”

他凝视刘备,神情多了几分郑重。

“所以,我们就在这洛阳,反客为主。全天下,都以为我等会急于回防,我们便逆其道而行,就留在这座人人都想逃离的废都!”

“三哥,你道此地无物可捞?此言差矣。”

楚夜自怀中取出一卷古旧的羊皮图,语气带着几分神秘。

“此物,便是我军此番入洛阳,最大的机缘。”

张飞看得一愣,奇道:“这破皮图,是个啥宝贝?”

楚夜将图展开。

“此图乃是我昨日于乱军之中,从一名董卓亲卫的尸身上偶然搜得。”

他指着图上标记的三处地点。

“董贼西迁,挟持百官,却带不走这千疮百孔的洛阳城。城中尚有许多不愿同流合污的鸿儒大才、能工巧匠,他们便是这废都之中,最后的薪火。”

“诸侯逐利,不过是争夺那些金银财宝。我等寻才,是为奠定未来之基。本固,则利自生。袁绍争利,我等固本,此消彼长,乾坤方可逆转!”

刘备闻言,眸光大亮,胸中豪情勃发。

“有玄明在,何愁大业不成!”

他当即沉声颁下军令。

“传令!全军就地驻扎,收敛忠骸,救济万民!但有滋扰百姓、取民间一针一线者,斩!”

他又压低声音,对简雍下令。

“宪和,你持我手令,持玄明之图,三日之内,务必按图索骥,寻得那几位贤才!见之,必以国士之礼相待,不得有半分失仪!”

“喏!”

……

与此同时。

另一座保存尚算完好的宫殿偏殿内,灯火通明。

这里,已成了袁绍的中军帅帐。

袁绍高坐上首,脸色铁青,殿中气氛冰冷。

“刘备此獠!”

“今日假借斥责孙文台,实则当众羞辱于我!令我盟主颜面荡然无存!”

一只鎏金玉杯被袁绍狠狠掷于地上,碎成齑粉。

帐下,郭图上前一步:“主公息怒,刘备不过一隅之地的织席贩履之辈,我等只需——”

“只需什么?!”袁绍猛然起身,厉声打断,“只需眼看他收尽人心,羽翼渐丰,成为我心腹之患吗?!”

“他刘玄德是汉室贤良,那我袁本初,竟成了陪衬的冢中枯骨!”

帐内,无人敢言。

另一侧,一直默然不语的谋士逢纪,缓步上前。

“主公息怒。刘备势头正盛,此刻强攻,只会落人口实。”

袁绍胸膛剧烈起伏,咬牙道:“那依元图之见,便任由此獠坐大不成!”

逢纪上前一步,声如毒蛇吐信:

“主公,对付此等伪善之辈,何须动用刀兵?当以阳谋,将其困死、饿死!”

“计将安出?”袁绍眼中杀机毕现。

逢纪附耳片刻,将一条毒计娓娓道来。

“……主公可以天子之名,明为嘉奖,实则言‘冀州新定,恐其独力难支’,遣上将率精兵,入邺城‘协防’!”

袁绍闻言,明白了其中关键,却又皱眉:“元图此计甚妙。但刘备帐下有楚夜之流,诡计多端。我恐仅派一武将,未必能成事。”

逢纪嘴角上扬,尽是阴险:“主公深谋远虑,纪早已思之。”

他深揖一礼,“纪愿亲赴邺城,为淳于将军监军!”

“此计一出,他刘备接与不接,皆无活路!”

“若接,我二人一文一武,不出半月,便可架空其权,尽收其兵!”

“若不接,便是抗旨!正好兴师问罪,名正言顺,夺回冀州!”

“哈哈哈!”

闻言,袁绍抚掌大笑。

“好!好一个‘请君入瓮’!”

“元图,此事便全权托付于你!务必要让那刘玄德,死无葬身之地!”

言罢,袁绍再沉声下令道。

“传我令,八百里加急,命淳于琼即刻点精兵三千,前赴邺城!”

……

数日后,长安。

未央宫偏殿,董卓将袁绍使者呈上的密报重重砸在地上,暴怒咆哮:

“这老贼,还真当自己是关东盟主了?竟敢来长安,为他那死敌刘备请功?!他是来羞辱我董仲颖无人吗?!”

一旁李儒亦是眉头紧锁。

“袁绍此举,包藏祸心,若应允,岂非涨了刘备威风?”

使者匍匐在地,浑身带颤。

董卓冷喝道:“来人!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斩了!”

“且慢。”

贾诩自角落缓步走出,躬身一礼。

“相国,袁本初送来的,非是羞辱,而是一份大礼。”

董卓一愣:“大礼?”

贾诩踱步至大殿中央,沉声道:

“请问相国,如今我等心腹大患,是那远在天边,自顾不暇的袁绍?还是那已在我肘腋之间,渐成气候的刘备?”

此问一出,董卓的怒火瞬间降了三分。

贾诩继续道:

“袁绍这是要借相国这把天子之剑,去杀刘备。这道诏书,看似荣耀,实为催命符。我等只需顺水推舟,应允此事,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令河北之地,战火再燃。相国,这份大礼,为何不收?”

李儒听到这里,亦是倒吸一口冷气:“毒士逢纪……果然名不虚传。”

贾诩微微一笑,看向董卓:

董卓沉默许久,脸上横肉一抖,大笑道:“哈哈哈!文和,你此言,深得我心!就如此办!”

……

又过三日,夜色深沉。

刘备营帐之内,烛火摇曳。

众人正看着舆图,听简雍汇报初步寻访进展。

帐外忽起一阵急促马蹄声,一名风尘仆仆的暗哨斥候滚鞍下马,直冲而入。

“主公!”

那斥候语带几分急切道:

“长安急报!天子已下诏书,嘉奖主公虎牢之功!同时,袁绍已命心腹上将淳于琼,协同谋主逢纪,率本部三千精锐,自渤海直扑邺城!”

帐内温度骤降。

张飞虎须根根倒竖,一掌拍碎案几,怒喝:“他娘的!来的好快!当真被四弟说中了!”

“明为协防,实为夺城,当真好狠的手段!”

关羽丹凤眼已然眯成一线,寒光四射。

这一招,等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夺你兵权,占你老巢,且师出有名,无懈可击。

刘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怒意,目视楚夜,沉声问道:“玄明,这一步,是否也在你预料之中?”

“正在预料之中!”

楚夜朗声一笑,起身将一枚黑子,重重按在舆图之上。

邺城。

“袁绍急功近利,反倒自露破绽!他以为遣一猛将,便可直捣黄龙?殊不知,淳于琼之流有勇无谋,逢纪虽毒却失人心,一旦入城,便是自投罗网!”

“邺城将士一心,民心所向,更有子龙、公与等人坐镇,那三千兵马,不过瓮中之鳖罢了!”

楚夜环视众人,目中精光更盛。

“之前,我已遣快马,将此间变故与应对之策,报与沮授、子龙知晓。”

“我们留在洛阳‘不动如山’,便是对袁绍最大的阳谋!他越急,破绽就越多!”

楚夜回身,遥指冀州。

“大哥,那淳于琼与其三千骄兵,正好拿来为我军扬威祭旗!”

“此战,我要教天下人都看清楚!”

“这冀州,再不是他袁本初,一家之言!”

刘备听完此计,胸中块垒,一扫而空。

他抚掌大笑。

“好!”

“好一个‘非他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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