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良策。”
“朕必允治辽东。”
嘉靖的话,回荡在玉熙宫中,传入众人耳中。
严嵩立马抬头看向皇帝,眉心夹紧。
皇帝这话可是有些含糊,却又意有所指啊。
到底是陈寿献出的法子,用来治理辽东。
还是说让陈寿去治辽?
这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结果啊。
严世蕃亦是侧目看向父亲,眼里透着疑惑和不解。
面对儿子的疑惑,严嵩只能是悄无声息的摇了摇头,示意眼下稍安勿躁。
一旁的徐阶等人,亦是如此。
久在圣前,他们如何不懂皇帝这番话的含义。
是用陈寿的法子,还是用陈寿。
这恐怕都是有可能的。
陈寿自然也听出了嘉靖话里的含糊。
从正月十五到今天,尤其是在不久前自己弹劾内阁六部等处,已经公然和朝堂上原有的方方面面的势力彻底了断了任何可能。
而自己如今不过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兼着户科给事中。
光靠来自嘉靖的宠信是远远不够的。
辽东就很不错。
孤悬在外,如今危局当头。
自己完全可以有所作为,使辽东成为自己在朝中的基本盘。
亦如后来的李成梁家族。
又或者是清流之于江南,海商之于闽粤,高拱之于河南、山西,张居正之于湖广。
人在朝中。
不可无根基。
内外并进,方为长久之道。
念头通达。
陈寿开口道解释起自己提出的,治辽六策。
“辽东当下及日后,在查军屯、清科田、励垦荒、兴建仓、明税课、复海道,唯此六事成,则治辽六策可定辽东百年之太平!”
“查军屯,则在整饬辽东文武内监,严惩蠹虫,抄充所占军屯,重分辽东卫所屯军耕种,以实军仓之用度。则辽东卫所官兵,无缺粮之忧,可尽心守御边墙。”
“清科田,查明辽东民田之数,登记造册,起科征缴,以充官府之仓禀,调为军用,或为救济百姓。则再平辽东官军之忧,安抚辽东百姓灾患之难,定辽东军民人心。人心定,则辽东定。纵有灾患,人心不散,则危局可解。”
“励垦荒,辽东沃野,地力肥沃,虽岁产不及关内,然辽东军民之数,亦不如关内之拥挤。荒土甚多,可使垦荒三岁免税,激励辽东屯军、百姓开垦荒地,为屯田、科田。若于边墙之外垦荒耕种,则永不起课税,以激军民耕农之心。再募山东、河北、河南等广民之地,迁徙辽东,专事开荒耕种。则日后辽东地广而粮多,再现自给自足。”
“兴建仓,过往辽东尽有寥寥官仓数处,因辽东三面环敌,百姓不愿储粮而为贼寇劫掠。平日耗损浪费严重,若有饥荒,则仓中无粮。可命辽东广建军仓、官仓、民仓于各处,而不因有患便不设仓,厚此薄彼,恶事循环。若辽东仓储众多,再有时下灾患,官府亦可开军、官、民三仓,放粮赈济,而无需朝廷救济。”
“明税课,则以辽东军屯之正粮、余粮,当改之。军户耕种不易,辽东亩产不丰,军户及军士若再遭文臣武将内监剥削奴役,便纷纷抛荒逃役。唯减免军屯正粮、余粮,使军户耕种有利可图,严禁侵占,方可安军户军士之心。辽东科田税课征缴,亦当有别于关内,应以辽东亩产详定税额,严禁官府加征。”
“复海道,重开登辽海道,辽东、山东及朝廷工部等处,督造海船,通行于登辽海道之南北。过往辽东百姓不愿存粮,一者辽东在外贼寇环伺,二来便是纵然辽东丰年,无法转输卖粮,百姓不得种粮之利。重开登辽海道,一则可于当下转输粮草赈济辽东百姓,二则可在日后沟通辽东,使辽东丰产粮食转卖关内各处,而辽东百姓得种粮之利。”
将治辽六策说清之后。
陈寿抬头看向下了御座后,就在面前不远处的嘉靖。
“皇上。”
“治国如治水,治民需治心。”
“急百姓之所急,忧百姓之所忧。”
“则纵有国难,亦可举民心而定天下。”
“辽东在外,孤悬仅以定辽一线连通,若不加恩,长此以往,则辽东军民必然心生怨怒,而与朝廷离心离德。唯久沐圣恩,聚拢军心民意,即便辽东常有贼寇环伺觊觎,我辽东军民忠勇必当可鉴于天地,而为圣王保境辽东。”
说完之后,陈寿躬身作揖,低下头来。
但他眼里,却是流光闪烁。
治辽六策虽然都重要,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奖励垦荒耕种和重开登辽海道了。
前者,可以推动成为大明版的闯关东,尤其是那条边墙之外垦荒耕种不起科征税,足以推动大明军民主动去关外开荒了。
至于关外的蒙古人和鞑子?
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那些人会发挥主观能动性的。
保不齐哪天大明朝的长城和戍堡,就不知道修到什么地方去了。
而重开登辽海道,除了是为了解决辽东问题,转运粮食物资等,自然就是如同他当时在东南之事上,提出的考成法一样。
是为了日后开海铺垫的。
所有政治上的事情,只有在发挥作用,所有人都见到成效后。
才有可能被大范围的推广。
而这治辽六策都是自己提出来的。
不管嘉靖和朝廷怎么用,让什么人去做,都改变不了自己必然会参与其中的结果。
军屯应该保持多少亩,怎么征收屯粮。科田又该征税多少,粮仓要在哪些地方建造多少,登辽海道如何转运。
这都需要更加详细的章程。
而辽东又不同于东南,有着无数根深蒂固的势力。
辽东好就好在,即便是到了现在,还没有形成实质性的辽东政治势力。
照此推演。
只要自己参与治辽六策的推进,这辽东早晚都该姓陈!
陈庐州的陈!
果然。
嘉靖眉头一挑:“卿所言治辽六策,及辽东军、民两处,涉军屯、科田,大小军政要务皆囊其中……”
他向着两侧转身。
“陈卿六策,卿等何意?”
然而,嘉靖问完之后。
却无人开口。
嘉靖眉头不由皱起,开始挨个点名:“严阁老、徐阁老、李阁老,你们以为如何?”
这话说出口。
其实已经代表嘉靖认同了陈寿的治辽六策。
严嵩抬起头看向皇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回奏皇上,陈编修谋国,思虑周全,臣当下不见有错漏之处。”
李本见状,亦是颔首道:“治辽六策是求辽东长治久安,军民政务皆括其中,若能照办,或为良策,可行一试。”
两人先后开口。
嘉靖看向了徐阶。
“徐阁老?”
徐阶皱眉思忖,听到皇帝再次点名,不得不抬头看去。
嘉靖再问道:“陈寿的治辽六策,徐阁老以为如何?可否一试?”
徐阶藏着心中纷乱的杂乱,点了点头。
只是随后他又说道:“如严阁老、李阁老所言,臣不敢多加赘述。”
说完之后。
徐阶又扭头看向陈寿。
“只是治辽六策在长久,而非当下。辽东缺粮乃是实,六策则务日后。”
“臣实在不知,当下即便重开登辽海道,辽东所需粮草该从何处来,而治辽六策又该何人操办。”
陈寿的治辽六策,可以说是将辽东方方面面都囊括其中解析了。
但这都是需要长久时日去整顿推进的。
当下辽东依旧缺粮。
徐阶的意思很明显。
既然你陈寿将辽东灾情和危机说的那么重。
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
你陈庐州何谈辽东之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