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玉熙宫。
陈寿第一次感觉到,这西苑里的空气,竟然都是如此的香甜。
连带着看向那些冲自己问安的小太监,都觉得比之过去少了几分阴翳,多了几分明媚。
抬头看向放晴的天空。
陈寿不禁心生感叹。
自从正月十五之后,如今也有快两个月了。
辽东终于因为治辽六策,而落入自己的夹带。
那蓟辽总督王忬固然早已是封疆大吏,总督一方。
可经历过奏言重开登辽海道,而又被勒令闲住,再由自己进言起复,便容不得王忬不认下这份人情。
朝堂之上,官场之中就是如此。
哪怕自己现在不过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起复之后的王忬,也得认自己是他在朝中、在圣前的门路。
严嵩、徐阶及朝中那些个势力,自然也不会认他。
加之自己可以御前独揽处置辽东之事,这辽东日后会是个什么模样?
辽东啊。
该是自己这个陈庐州的形状了!
只需小心防备朝中可能使出的暗枪,便可确保自己将辽东打造成自己在朝中的政治基本盘。
如今倒是还要担心东南的事情。
王正国已经被准允南下浙江,督查新安江大堤溃决的事情,说的不也能借此和现在官居淳安县令的那位搭上线?
还有那位正在剿倭的人?
一路想着事情。
陈寿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竟然是方才又被留在玉熙宫的陆炳。
“陆都督。”
陈寿转身,拱手作揖。
陆炳一路追赶过来,果然是见到先走的陈寿,面上一笑,摆了摆手:“你我同为陛下做事,不必如此多礼。”
见陆炳模样随和。
陈寿带着一丝狐疑询问:“不知陆都督是有何事吩咐?”
“是……”
陆炳刚开口,眼里闪过一道犹豫,而后笑了两声才继续说:“方才在玉熙宫,与陛下又闲聊了片刻,陈编修等下恐怕就能知道好消息了。”
“好消息?”
陈寿面色一愣。
自己都将辽东装进夹带里了,还能有什么好事?
陆炳则是笑眯眯道:“今日陈编修献治辽六策,可谓包揽辽东军政民务。适才陛下也说,辽东孤悬在外,不容有失,命陆某与锦衣卫要多加留意辽东。陈编修日后在御前处置辽东事务,陆某和锦衣卫也要多有往来。”
老道长这是不放心自己,还是不放心辽东?
陈寿心生猜疑,面上点了点头:“都督侍奉皇上多年,深得圣心,下官自当好生配合,都督有何差遣只管吩咐下官便是。”
他愈发恭敬有礼。
陆炳便越是欢喜,脸上尽是笑意:“既然陈编修都如此说了,等下回休沐的时候,不妨来我陆府?不管是辽东的事情,还是何事,你我也是要多走近走近才好。”
说完后。
似乎是为了确保陈寿能应邀登门。
陆炳又小声说:“陛下已经降谕,命我锦衣卫遣人往浙江走一趟。”
陈寿眉目一紧,立马会意:“都督执事为国,下官得幸,休沐之日,必当登门造访。”
见陈寿终于是应下,陆炳立马哈哈大笑了两声。
两人当场分别。
陈寿独往午门前的六科直房返回。
午门前。
六科直房。
此时已近正午,不少人都围拢在一起。
有人从午门里出来,疾步赶回。
“有消息了!”
“有消息了!”
苏景和立马走上前:“陈寿今日御前如何?”
那人看向苏景和,而后环顾在场众人。
“今日御前朝议,陈给事殿前弹劾严阁老、徐阁老、李阁老以及六部五寺堂官,还有山东三司官员!”
这个消息一出。
在场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众人早已知晓陈寿那直言进谏的性子和为人,却如何能料到,他竟然敢当着满朝阁部大员的面,在圣前弹劾他们?
“我看他就是自寻死路!是要自绝于朝堂之上!”
忽的。
一道充满讥讽的阴森声音响起。
“谁!?”
苏景和冷喝一声,回头看向。
竟然是前些日子一直告病在家的户科都给事中赵锵。
“赵狗!”
苏景和立马怒喝一声。
赵锵顿时面露怒色,却忽的又吐出一口气,面色阴翳,目光阴森的盯着苏景和:“粗鄙之人!本官也不与你多说废话,想要靠着陈寿飞黄腾达?他今日弹劾满朝阁部,恐怕他已经自身难保了,你苏景和还是想想是不是该改换门头了。”
在赵锵说话之间。
在场不少人,虽未反对,却也是心生嫌弃的拉开了距离。
他们是不敢将阁部大员们一起弹劾了,可也敬重陈寿的胆量啊。
苏景和冷哼了一声:“纵然陈寿今日弹劾阁老和部堂们,也不可能有事!”
赵锵笑了起来:“是嘛?”
人群中的梁梦龙皱眉看了眼赵锵,而后看向从内阁打探消息回来的人:“不知今日御前还发生什么事情了?陈给事弹劾阁部之后,又怎样了?”
这才是关键。
苏景和眉头一挑:“对!后来怎么样了?”
被众人围着。
那人看了眼赵锵,脸上浮现一抹再也藏不住的笑意。
“当时恰好锦衣卫陆都督急奏浙江新安江大堤溃决,皇上准了陈给事今日所进治辽六策。”
“皇上也准允陈给事所请,降谕让户科王科长奉旨南下浙江巡察!”
最新的消息公之于众。
苏景和当即大喝一声叫好。
现场更是一片哗然。
谁都知道,前面整整十天皇帝为什么要免朝斋戒,而现在浙江果然如陈寿所言出事了。
那么今天那个治辽六策,必然也会被皇帝同意。
陈寿不然没有失了圣心。
反而更得圣意?
原本还言出讥讽的赵锵,脸色顿时一变,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心中更是生出一丝不妙。
苏景和侧目看向赵锵一眼,脸上带着得意,故作高声道:“不知除了这些,还有何事发生?”
随着苏景和的询问,赵锵亦是立马看了过去。
那人大抵也是看不惯赵锵的,同样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还有谕令!皇上准陈给事所请,重新启用原蓟辽总督王忬,命陈给事仍坐直西苑、御前处置辽东机务。”
辽东大权,一朝尽入陈寿之手!
苏景和应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赵锵却已经是面色如蜡,紧抿嘴唇。
那人却是再一次喊道:“就在我刚刚回来的时候,西苑还有谕令,因户科王科长即将奉旨南下浙江,皇上命陈给事兼管户科事!”
现场瞬间如同是被按下了停止键一般,原本嘈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噗的一声。
早已开始感到不妙的赵锵,面上一红,当众吐出一团血雾。
随后面色一白。
哐当一声。
竟然是再一次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