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钟声阵阵,却比以往响得急了些。
那些焚香叩拜的信众正纳闷间,却见得一群群和尚纷纷跑来,只言寺中有事发生,要将一干人等尽数劝下山去。
虽然心中疑惑,但自有那能言的僧人,将之一个个说服下山。
当然也少不得一些想看热闹的痞子,结果先是被没头没脑地打了乱棍,然后被几根棍棒叉起来,直直地丢到了山门之外。
其他人见此情形,哪里敢再留,纷纷快步离开寺内。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便已疏干净了无关人等。
那扇笨重的少林山门也是紧紧地关闭起来,只闻得山中钟鸣一声声长久不息,荡声阵阵。
此时嵩山坳上日正中,钟声惊起林中飞鸟纷纷散去。
董天宝一路缓行过来,途中一些武僧还想阻拦,俱是行不了几招,便在云里雾里间被踢到一旁,及至缓过神来,除了身上多了几个脚印,竟是没有受得伤来。
众僧情知他武功了得,再加上空相之前所言渐渐传了开来,且方丈在他手中,虽不知他为何对寺中僧人不下重手,但此刻看起来终究是敌非友。
于是众僧且围且退,也不再贸然动手,齐齐将董天宝团团围在中间。
武僧越来越多,只待罗汉大阵布成,前辈高僧前来主持围攻!
董天宝一路行来视周围众僧如无物一般,只顾着欣赏眼前经行的风景,只见少室山层崖刺天,横若列屏,崖下风烟飘渺。
更有此时寺中钟声随风送上,令人一洗烦俗之气。
“嘿......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
“可惜这时候是个午头......”
“那歌中山景却是好些年没有见到了......”
“几乎都要忘却了......”
虽是少年之时常见的风景,如今再次行来,却又是一番心境。
不过一会便经过罗汉堂,仍见得黄墙斑驳,殿阁微翘一如从前。
他微微一笑,却是看着堂前一颗老松树,只见树皮上斑斑驳驳,仍能隐隐看出很多巴掌痕迹,忍不住笑了起来。
“唔......此处老松树仍在,当年那觉相老和尚最是喜欢在这树下练功......”
“可恨是个老顽固,不仅敝帚自珍,还最是私心不过......”
“嘿......不过那一手『金刚般若掌』真是刚猛无比......却能使得刚劲内敛,伤敌内里不显表象,收放自如。”
“了得!了得!”
他边说边走,转眼又行到一处空地,那里一块两人人高的巨石,巨石上满是一个个指头大小的空洞,一行行一排排,却是由浅入深,如同循序渐进一般。
董天宝觑了一眼,嘿嘿笑了几声。
“那觉定大和尚,就喜欢在此蛮练,但却能几十年如一日,从未停息,风雨无阻。”
“他总说自己性子愚笨,但却最是持久恒定,是个大毅力之人。”
“这『大力金刚指』终究是练得无坚不摧,碎石断金!”
“厉害!厉害!”
周围众僧见得他信步走来,却是对少林寺十分熟悉,言语间又多提及寺中故去的前辈高僧,均是面面相觑,越发不敢上前动手,只待师门长辈前来定论。
不多时,董天宝便行到了菩提院,这里本就是寺中高僧大德常来之处,多的是研习经文的老僧。
此时院前已是站得一排老僧,俱是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院前有着一大片空地,一角还有个小亭子,探出一角兀立在深崖之上。
亭下不远的一片石地上,布着或深或浅的脚印。董天宝眼神盯了那些脚印半晌,缓缓说道:
“当年觉心禅师一身精炼的『金刚不坏神功』何其高深,可惜他徒弟早亡。”
“这门神功当年寺中也是他这一脉最为精深,最是传承后继有人。”
“便是后来他一手代徒教出来的空见,也是天资惊人,『金刚不坏神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最后也是被人使诈,中了奸计,死的有些冤了......”
“可惜!可惜!”
那些老僧中当先三人俱是手提黑色长索,其中一人眇一目,闻听得董天宝言语,神情一动,走上前来答道:
“空见师侄德高艺深,我三人最为眷爱,原期他发扬少林一派武学,不幸命丧奸人之手。”
“确实可惜至极,哪怕我三人清修数十年,早已不闻尘务,听此消息也是痛心之至!”
“阿弥陀佛!”
他声音清越,黄脸眇目,神情平静,一番话说来语气却很是平缓。
另外两个老僧,一个脸色惨白,一个脸色黝黑,闻言均是神情一黯,低声诵佛。
“阿弥陀佛!”
此时近百僧众已是将董天宝围了起来,当先的空相手里拿着一根重新找来的熟铜粗棍,却是对着菩提院前的一众老僧施礼道:
“众位师叔,此道人便是那武当董天宝!”
“他闯山烧寺,打伤多少僧众,便是方丈师兄也在他手上,不知生死!”
“如今师侄我已聚集了寺中武僧百余名,本想布下罗汉大阵擒拿此人,但众位师叔在此,当以众位师叔来定夺。”
“不过在此之前,却也有些事须提前办完,问个清楚!”
说完又向一处喊道:
“将那些人带上来!”
那处一阵喧闹,人群纷纷散开,却是几个武僧提着几人上前来,几人均是神情委顿,其中一个正是那慧性。
还有几具尸体,正是被董天宝毙掉的几人。
他暗自数了数,竟是一个也没跑掉,想不到如今寺内管理如此快速分明,封山锁寺之后,层层布置起来,竟是有些军中的意味起来。
空相冷冷一笑,一把提过那慧性,高声斥道:
“方才众僧四处救援,你等几人却反而想跑下山去。更可恨竟在你师父处,发现居然暗藏......暗藏......”
他言及于此,满脸通红,竟是说不出口来。只得恨恨道:
“还不把实话说出,受那寺中戒律之惩!”
慧性神情灰败,见得阖寺上下俱在,而空闻方丈也在董天宝之手,他醒来时说出原委自己也瞒不住。
只盼自己说得多些,即使逃不脱死罪,也能少受些苦楚。
听得空相问话,挣了几下倒在地上,便一股脑地全部交待出来。
“空相太师叔!诸位祖师!”
“一切都是那圆真所为,我也是受他和师父圆明胁迫,不得已为之啊。”
“一个月前,空智和空性两位太师叔下山。过不得几日,圆真便借着师父圆明,将空闻方丈诳来,圆真那贼武功高强,只是偷袭点了那么几指,空闻方丈便受了重伤......”
“再后来,圆真便让师父假托方丈意思,慢慢接管了寺中事务。”
“而此前圆真已是收录了好些人进了寺中,听说是甚么陵中八鬼,河间十盗之流,诸如此类数十人,俱都藏在寺中。待将方丈软禁起来,便由他们看守......”
“而我只不过是小小知客僧,被师父安排在寺门处,就是为了将这些人引进寺中。”
说完他连连磕头,高声哭喊起来。
“我只不过一个慧字辈小僧,人微言轻,哪敢违逆师父,只得听从啊!”
见得众人均是冷眼看过来,他心中惊慌,待看到董天宝手中提着的刚相,便如恍然大悟一般,又是指过来高声道:
“那董老......真人手上提着的,实际是金刚门的奸细,唤作刚相!”
“也是由我引进寺中的,听说是从大都的汝阳王府中来!”
“此人却是万万不能放过啊!”
闻听此言,空相和那些老僧方才动容,神情阴沉地一起看向了刚相。
而刚相早就被捏碎了四肢骨骼,如同废人一般,垂在董天宝手中。
他见得场上众僧俱是冷眼看过来,想起自家金刚门祖师之事和门人这些年所为,虽已是知道自身处境,仍是激灵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