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挤上了回温州的绿皮火车。
因为是旅游旺季，所以他还真就没买到坐票，只能杵在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区里，拎着包，单腿倚墙而站。
好在杭州距离温州不算太远，忍一忍也就到了。
窗外，田野和电线杆接连飞逝而过。
林灿望着风景，怔怔出神。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节奏太快，现在突然放慢下来，他反倒是有点不习惯了。
这次回家，他没提前告诉自家老头。
一想到等会儿要面对的各种问题，他就有点莫名头疼。
‘咔哒，咔哒，咔哒——’
对面传来一连串打火机打不着火的声音。
林灿抬眼看去，一个穿着Polo衫，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正跟一个塑料打火机较劲，嘴里叼着的烟上下晃动。
林灿想了想，随即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翻出一个同样价值一元的塑料打火机，递了过去。
男人愣了一下，接过来。
‘咔哒——’
这次火苗顺利冒了出来。
男人赶紧凑过去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从烟盒子里抖出一支烟，连同打火机一起递还给林灿。
“来一根？”
“不用了，火机你留着吧，我不抽烟。”林灿轻轻摇头。
打火机是录音棚里那几个牛马制作人的。
他之前借过来烧了下衣服上的线头，一直忘还了。
中年男人眯起眼，扫了眼林灿。
眼神澄澈，指节白皙干净，确实不像会抽烟的样子。
“谢了啊。”男人把两支打火机都揣进裤兜，“看你这样子，是学生？”
“算是吧，刚工作没多久。”林灿含糊地回答。
“在哪儿发展啊？样貌条件这么好，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儿干个兼职，拍点东西啊？保管一个月就挣出几万块钱。”
男人弹了弹烟灰，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却又不像玩笑。
林灿礼貌一笑：“不用了，谢谢。”
“行，有想法随时联系，正经网剧，九月份前都有效。”
男人颇为可惜地咂了咂嘴，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林灿。
【乐漾影视传媒有限公司，王文强】
乐视的？
最近热搜这么热闹，这圈内人都没认出自己是谁？
接过名片，林灿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要是刚回来那会儿，他可能还会考虑一下。
但现在.......
是正午阳光不香，还是裤子和华策的《微微》不甜？
来晚了啊，乐子！
名片给出去了，王文强也没多劝，又抽了两口烟，随口问：“回家探亲？”
“嗯，回去看看我爸。”
“挺好，年轻人知道顾家。”王文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短暂的交流过后，吸烟区重归沉默，只剩下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
......
“呜——”
火车长鸣一声，缓缓驶入温州站。
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厢猛地晃动一下，然后彻底停稳。
林灿跟着人流下车，双脚踩在熟悉的站台地砖上。
空气里是他从小闻到大的那种潮湿味道，混着铁轨的锈味。
远处的站门外挤满了接站的人和拉客的司机。
各种方言的叫喊声混成一片。
他在站台边站了一会儿，打量着眼前这熟悉而亲切的场景。
“又回来了啊......”
林灿释然一笑，拎着包往外走去。
下一秒。
他刚想挪步避开迎面而来的人潮，身侧就猛地被一股力量撞上，脚面也随之传来一阵钝痛。
“诶！对不起！不好意思啊！借过！”
一道急匆匆的女声急促响起。
被踩脚的林灿循声看去，却只看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对着自己歉意地点了点头。
女孩的个头还算高挑，刘海被发卡上别，露出光滑的额头，外套也围在腰间，只不过此刻额头上布满细汗，神情也很是焦急。
欸，怎么这么眼熟？
“没关......”
陷入思索的林灿连话都还没说完。
女孩就火急火燎地踉跄着绕过了他，朝着旁边一列正在缓缓启动的火车追过去，边挥手边大喊：
“喂~等等我~我，我没上车！我还没上车啊~！”
林灿：“......”
站台工作人员：“......”
林灿望着女孩风风火火但是多少有些别扭的步伐，无奈摇了摇头。
果然，女孩都还没赶几步，就被站台内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小姑娘，不能追车！太危险了！你怎么没上车啊？”工作人员问。
“我就下车换个...上个厕所的功夫，车就开了。”女孩拽了拽自己围在腰间的外套，有点脸红，“我钱包，手机，行李全在车上！我同学都在上面！”
扫过女孩遮住大半个裤子的外套，其中一个女工作人员顿时了然地点点头。
只有女人能懂女人。
这个年纪的女孩，有所疏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个疏漏的时间点有些尴尬，未免也有点太巧了，偏偏赶在了火车降速进站，厕所上锁的时候。
顾不得工作人员的打量目光，女孩越说越急，说着作势就要追上去爬火车：“求求你们，让我过去，我跑的特别快，肯定能追上的！你们信我！”
工作人员们连忙将其再次镇压。
“不行，这是规定，追车太危险了，你赶紧联系车上的同学吧！”
女孩转头看向越来越远的火车，绝望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随即又是鼓嘴抿嘴，又是咬牙呼气的，双手掐腰在原地转来转去。
显然是有些乱了分寸，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灿站在一旁，看着她腰间外套上渗出来的一点若有若无的淡红色印记，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霸气侧漏了？
虽然暂时还没想起来这个露着额头的零刘海女孩是谁。
但既然眼熟，就肯定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既然撞见了这种尴尬的事情，还是能帮忙就帮一点吧。
就当结个善缘也好。
林灿拎包上前，掏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快联系你同学吧，先用我的。”
闻言，女孩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她愣愣地看看手机，又看看林灿，好像没反应过来。
“拿着啊，赶紧打。”林灿把手机往前送了送。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谢谢！”
回过神来的女孩又惊又喜，颇为感激地看了林灿一眼，接过手机，低着头按起了号码。
女孩先打的是她自己的号码，没通。
打她朋友的电话倒是打通了，只是信号不太稳。
经过一番自我吐槽和解释沟通，她总算和一起出游的朋友们商定———她们会在下一站下车，回来接她。
挂断通话。
“真的谢谢啊！刚才踩到你脚真是不好意思了！”
女孩松了口气，强行撑起笑容将手机递还，任谁都看得出来此刻的她笑的有多勉强。
林灿看了眼她空空的手，又看了眼她脸上的苦笑。
沉默了一下，他放下背包，从钱夹里抽出两张一百块纸币递了过去。
“拿着吧，留着应急，买点吃的。”
他读懂了她的无助。
笑容苦涩的女孩彻底呆住了，看着钱，又看看林灿，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会这么帮她。
这接踵而至的善意，使得她有些发懵。
“又出意外怎么办？身上没钱可不行。”
林灿认真叮嘱，好像递出的只是两张帮她擦汗的纸巾：“以后小心点，别再这么马虎了。”
“这，这合适吗？”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诚实的身体动作却让她不由自主接过了这救急钱，并且紧紧攥在手里。
清了清嗓子，她朝林灿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你是这里的本地人吗，我和同学旅游回来时还会经过……”
林灿打断了她的问询，笑容温和，却又带着点疏离：“不用了，你要是真想谢我，就祝我早日…发大财吧！”
说完，他收好钱夹，拎起包转身向站外走去。
“喂——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把手拢在嘴边，大声地朝他背影喊道。
林灿没有停留，只是头也不回地挥了挥左手，随后便渐渐淹没在了人潮之中。
“我，我叫田…汐...薇——！”
无视了周遭投来的古怪目光，女孩再一次鼓起勇气喊道。
没有回应。
有的只是站台内的嘈杂回响，人声鼎沸。
“真就做好事不留名呗？”
田汐薇咬了咬嘴唇，紧了紧腰间的衣服，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努力在脑海中刻下那道耀眼的轮廓，深深记住那道温和的声音，随即用捏了捏手中的纸币，转身向着车站大厅奔去。
人群里。
林灿若有所感地转过了头，四处张望起来。
戚微？
谁搁那喊戚微呢？
戚微来温州跑商演了？
是那个唱了《外滩十八号》，还会学唐老鸭Bang Bang的那个戚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