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日姊妹们聚到她房里,是来开茶会的。
李宸那厮竟未在手册中提及此事,害得自己毫无准备。
但凡林黛玉知晓,她都不会做出刚刚那种惹人误会的糗事来。
林黛玉臊得满脸绯红,垂首立在窗边。
李纨嘱咐了姑娘们几句话,便匆匆出门去寻史湘云了。
而后房里就冷了场,一时静默,只闻见煮茶的香气氤氲,却无人开口。
往常最会活络气氛的史湘云不在,这凝滞的氛围倒不知该如何打破了。
待紫鹃、雪雁将泡好的花茶分到各人面前的粉彩茶盏里,到底还是探春先开了口。
“今日没想做诗会,先前也没商议好,就没多做准备,不如还是聊一聊元宵节那夜的事吧?”
“上回林姐姐只说了如何救云丫头,不如再说说那位恰好赶到的将军?听说就是镇远侯,他家公子也就是年关之前在荣庆堂与宝二哥争执的那位?”
一提起李宸,薛宝钗与林黛玉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薛宝钗心下暗忖,“果然林妹妹是存了‘公平竞争’的心思,不然为何看来?”
林黛玉却满腹疑惑,“宝姐姐看我作甚?”
探春见状抿嘴一笑,“你们两个别眉来眼去了,快选个人说说嘛。”
薛宝钗轻抬手腕,示意道:“那日林妹妹还与李将军说过话,不如由你来说?”
林黛玉连连摆手。
她哪里知道那晚的细节,只知道是镇远侯拍马赶到,当即将人抓了起来。
“还是姐姐来说吧。”
薛宝钗眸光微转,暗叹不已,“将话头推给我,是要避开全盘托出与镇远侯的私话么?既然如此,我倒也只能替她周全。”
旋即面向三春,薛宝钗将当晚情形娓娓道来。
当说到镇远侯一戟制敌时,众姊妹不禁拍手称快。
“镇远侯这般英武,想来那位将门出身的李二公子也该有些身手?”
探春好奇念道:“若真如宝姐姐上回所说,岂不是个文武全才?这等人物,当真稀罕。”
不知怎的,听姊妹们夸赞李宸,林黛玉与薛宝钗心头都泛起异样滋味。
薛宝钗想得是,“不会姊妹们的竞争又要多增添一人吧?”
而林黛玉却念道:“那纨绔哪有这般好?除了些许武艺,还不是沾了我的光?”
不过姊妹们夸一夸,倒也让林黛玉以为与有荣焉。
二人神游天外,探春则是犹自感慨,“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不必考童试,捐个监生便可应乡试。”
“听说除了先前珠大哥哥凭真才实学过了童试,名次还颇为靠前,算是给府上争了光。宝二哥这般为赌气去应考,实在不明智。”
“考过了,都是勋贵子弟,又能说谁比谁强?若考不过,岂不丢人?”
“而且,按照宝姐姐先前说的,他多半还是考不过的。”
提起贾宝玉,如今的林黛玉是只会嗤笑。
以贾宝玉那点学识,哪怕自己没寒窗苦读,他都是敌不过的,更遑论与如今的自己相比了。
她可从未将贾宝玉当做对手。
薛宝钗温声劝道:“三妹妹不必忧心。宝玉一向顺风顺水,受些挫折未必是坏事。”
一向沉默的迎春也轻声道:“宝妹妹说得是。万一宝玉考中了,往后也能多些自信,老祖宗也欢喜。”
惜春落下了茶盏,也开口捧场接话,“而且宝二哥近来很是用功,刚刚我们从他廊下过,还听见了读书声呢。”
“这倒是。”
探春颔首应道:“若在以往,听到咱们这里的动静,他早该跑来了。”
薛宝钗微微摇头,心下暗叹,“幸亏林妹妹性子好,未将宝玉推云丫头挡刀的事说破,否则你们哪还会这般替他着想。”
暗暗的看了林黛玉一眼,薛宝钗又念道:“就是林妹妹如此品格,我才不想与她争些什么。方才欲打史湘云那几下,也是想让史湘云别揣着太多亏欠吧。”
茶会持续良久,众人打开话匣子以后,天南地北聊得尽兴,直至用过午膳方才散去。
从始至终,史湘云都没再回来。
后来李纨房里的丫鬟来林黛玉房里传话,说云姑娘在那里了。
由此,林黛玉不觉松了口气。
再捧起书册,喃喃自语道:“这……误打误撞,倒还真管用了。罢了,不论如何,先读书吧。”
……
镇远侯府,
“先生,您可醒着?”
李宸轻叩了几下门。
“醒着,咳咳咳,公子请进。”
屋内回应声透着虚弱。
自那日劝邢先生保重身体后,下了课这小老头果然没撑住,第二日就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李宸接过小厮手里的锦盘,亲自端着砂罐煨好的药羹走进屋内。
“公子可是有疑问要请教老夫?”
邢先生强撑着要起身。
李宸将药羹交给房里仆人,随后忙上前搀扶,“先生快歇着,学生近来课业尚可,您安心养病要紧。”
邢秉诚再躺回原处,不忍长长叹息起来。
“老夫来府上授课,却屡生波折。如今病卧在床,耽搁课业,却仍领着月例,还用着府上的药材,实在惭愧。”
“先生言重了。”
李宸忙为其找补道:“您授予我的不仅是经义典籍,还有知行合一。为人的道理,千金难求。”
“您安心静养,不必强撑着授课。正如学生上次所言,来日方长,府试前还要多多劳烦先生。”
“咳咳咳……”
邢秉诚听得一个“劳烦”,便忍不住一连串的重咳。
这劳烦当真不是客套,他这把老骨头县试之前熬了不到十日便病倒了,待到府试时课业更深,辛苦只怕更胜今日。
邢秉诚喘匀了气,苦笑道:“公子不必客气,这是老夫分内之事。待病愈后定当竭尽全力。公子天资聪颖,又勤勉好学,若能代老夫中举,也算是了却老夫的一桩心愿了……”
又寒暄片刻,李宸便告辞退出。
一来不便打扰先生休息,二来也怕染上风寒影响县试。
行至正院,却见父亲李崇忧心忡忡地翻身下马,眉宇间愁云密布。
“咦,那贼人不是已经擒住了吗?老爹这又是怎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