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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先生邢秉诚抱病而来,为林黛玉讲授科考前最后一课。

“明日县试,今日不讲经义,专说科场规矩。”

邢秉诚轻咳两声,“少爷初次应试,这些规矩比程文更要紧,还需熟记于心。”

林黛玉颔首,提笔沾墨,打算记录一二。

“县试之所,在西南试院。试院三进,前为仪门,中为考棚,东西相向,各有十列,每列号舍五十有五,一场便是上千人。”

“考棚内设上下两通板,上为案,下为凳。应试之前,需先验明正身,领取院单,书姓名、籍贯、保人。”

邢秉诚事无巨细的说着,“寅时鸣锣,仪门启。待搜检官搜身后,再寻以《千字文》编次的舍号,对号入座。”

“县试不糊名,第一场发榜时,皆用号舍次号代指,少爷需得留心记清。”

“待进了号舍,若出恭,需寻巡场衙役陪同,再领一块‘出恭入敬’牌。”

话至此处,邢秉诚又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听同年所说,这位周县令是翰林院庶吉士出身,由陛下点定,在朝中尚未依附任何一派。不过,却常常出入三皇子的文会,如此想来必是个爱风雅的。”

“于这等人而言,须得辞采斐然,声韵铿锵,方能入他眼。最后一场,想来多半也是要考诗词。”

林黛玉眸光微亮。

这对于普通人或许不是个好消息,那么厚重的辞海韵律,想要做文章的同时押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对于她而言,若立意深刻次之,只流于辞章华彩,她倒不那么担心了。

尤其最后一场,若是考诗词歌赋,更增强了她考取县试案首的信心。

“多谢先生,学生谨记了。”

看林黛玉似跃跃欲试的模样,邢秉诚便欣慰的点点头。

“以少爷的天资,确实不必忧虑……”

……

翌日,

寅时未至,鸡尚未鸣,镇远侯府内已是灯火通明。

紧张到彻夜未眠的香菱,眼中泛着血丝的眸子紧盯,又仔细的查验了一遍书匣,一个个分类数着,“笔两支、墨一块、砚一、素纸、水壶、油纸、楷刀,都备齐了。”

数得比她数铜板还仔细。

邹氏也亲自来廊下等,为林黛玉再拾掇着衣襟,语重心长说着,“考一整日,也不让带饭食充饥,要是膳房的饭菜你吃不惯,就暂且忍忍,回来娘亲给你准备好的。”

林黛玉无奈笑笑,“知道了娘,我会尽力考的。”

邹氏摆摆手,“不说这个,看着你去考娘就高兴了。去吧去吧,外面车马都备好了。”

香菱随着邹氏在廊下挥手作别,林黛玉提着书箱只身往府外去了。

几位娘家兄弟,昨日也早早的来到了府上留宿一夜,如今也早就在车上等好了。

林黛玉不与他们相熟,也不大喜欢与生人说话,便在车里点起了灯,读起了程墨。

四人面面相觑,还以为这乡里声名狼藉的表兄弟,会带着他们一同玩闹,便谁也不敢翻开书。

可如今却是此等光景,便都取出书本来读。

还未天亮的京城,越临近考场,越是人流如织。

送考之人,以及考生已将试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毕竟是京县,参加科考每年都有上千人,录取员额也比一般小县更多,足有一百二十人。

人群外,达官显贵家的车驾与寻常学子的驴车挤作一处,正是喧声鼎沸。

“瞧这些纨绔,也来凑热闹。”

“勋贵子弟不在军营,倒来抢我们的出路了。”

下了车,窃窃私语四起,几位表兄弟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林黛玉却恍若未闻,只好奇地打量着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原来书中所载“千帆竞发”的科场,竟是这般光景。

若她是个女儿身,足不出闺阁,岂不是终其一生也难见这等天地?

纵使她再聪慧,目光也要局限于那方寸之间。

由此,林黛玉对这莫名其妙的换身生出几分庆幸来。

或许接下来,她还能以男儿身的便利,见识更多她从未见过的事,这可比在闺阁里看贾宝玉呲牙,有趣多了。

应试大军缓缓往试院门口移动,四周考生上至六十,下至十岁幼童皆有。

衙役们已经守在门前,等候锣响,开院门放学子入场。

而在此时,四周交流声也最激烈。

“宸兄弟,可让哥哥好找!”

薛蟠挤过人群,来到林黛玉面前,哈欠连天打着招呼。

“薛大哥?”

林黛玉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一大早找来作甚。

“兄弟,哥哥来为你助阵!放心,外面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只待你登榜,哥哥为你开庆功宴!”

周围人打量着二人,又听得一声“登榜”,便嗤之以鼻了,如此纨绔也要登榜,岂非笑话。

见状,表兄弟们不禁又悄悄退开半步。

林黛玉心有无奈,就算是她不介怀,却也不至于这般为她惹人注目。

方要劝说薛蟠先离去,却是听不远处又来了一人,连声呼喊,“李宸!休走,我正有话问你!”

薛蟠定睛一看,竟是宝玉,顿时面染不喜。

“这囚攮的怎么也来了,还真是冤家路窄!”

闻言,林黛玉都听得糊涂了。

薛蟠和贾宝玉的关系不应该很好嘛?

难道李宸现在和薛蟠关系更好?

她还真是弄不懂男子之间的友谊。

下一刻,贾宝玉已经来到她面前,瞪眼道:“正好薛大哥在此作证,我今日便将话与你分辨清楚了。”

“香菱姐姐是何等妙人,竟被你要了回去,我岂能坐视不管?今个我们以县试为赌注,若是你不如我,便将香菱姐姐送回荣国府来!”

“公平公正,莫要说我以国公府邸欺压你。”

闻言,林黛玉忍不住蹙眉。

原来贾宝玉刻苦修习,为的竟是与李宸做赌。

林黛玉曾有那么一刻,还真以为他转性了呢。

且不论其他,以香菱姐姐为赌注,你可当她是个人了?

此等纨绔脾性,你还清高什么!

“怎么?你又不敢了?当日在酒楼里叫嚣的底气呢?”

恰在此时,试院大门洞开,衙役鸣锣高呼,“考生入场!”

林黛玉忍无可忍倏然抬手,贾宝玉忙往后避退,这一巴掌便划着他的鼻尖,被他躲过。

“无药可救!你真该先去请太医看看脑子!”

林黛玉啐骂一句,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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