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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汝楫像一条死狗被拖了出去,那凄厉的惨叫声在大殿的梁柱间回荡。

秦桧走出大殿,没有立刻回相府,而是钻进了自己的轿子,放下轿帘隔绝了所有同僚探寻的目光。

黑暗中,那张老谋深算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官家今日的手段,太快,太准,太狠!这绝非常态。

“相公,回府吗?”轿外传来亲随小心翼翼的声音。

“嗯。”

相府,书房。

秦桧刚换下朝服,甚至来不及喝一口热茶,便接连发出了数道密令。

“来人!”

“相公。”一名心腹幕僚悄然步入,屏息垂手。

“去,设法递话给罗汝楫府上。”秦桧声音低沉,“告诉他们,只要管好自己的舌头,罗汝楫在狱中或可少受些苦楚,将来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倘若胡言乱语,攀扯不休......”

他眼皮未抬,只将案上一份写废的奏疏缓缓揉成一团。

“属下明白。”幕僚心头一凛,躬身退下。

罗汝楫这颗棋子必须弃了,而且要弃得干净,绝不能让他反噬其主。

紧接着,他召来了自己真正的左膀右臂,万俟卨与王次翁。

二人步履匆匆,脸上还带着朝堂惊变后的余悸。

“二位。”秦桧省去一切寒暄,指尖轻叩桌面,“今日殿上风云,都看清了?”

万俟卨的脸色极为难看,罗汝楫是他的同僚,更是他台谏系统中的打手,兔死狐悲,他如何不惊?

“相公,陛下今日此举......?究竟为何?”万俟卨愤愤道,“他这是在纵容武将,打压我等文臣!他忘了苗刘之变了吗?”

“慎言!”秦桧目光一寒,低声斥道,“陛下心思,也是你能妄加揣测的?此话出得此门,若入第三人之耳,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万俟卨悚然一惊,连忙噤声。

秦桧这才放缓语气,“官家如今圣意已决,要保岳飞,要做中兴之主。我们若再揪着抗旨二字不放,便是逆了龙鳞。下一个罗汝楫,或许就是你,就是我。”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岳飞在北边坐大,看着官家被那些武夫蒙蔽?”王次翁忧心忡忡。

“官家要唱圣君明主的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得陪着唱,还要唱得卖力。”

秦桧冷笑道,“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手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相公的意思是?”

秦桧目光转向万俟卨,“你立刻回去准备奏疏。”

“弹劾......弹劾谁?胡铨吗?”

“不。”秦桧摇头,“胡铨现在风头正劲,官家正拿他当枪使,此刻弹劾他是自寻死路。”

他顿了顿,阴恻恻地说出一个名字,“你要弹劾的是吏部侍郎,张焘。”

“张焘?”万俟卨一愣,“此人素来谨慎,学问名声皆佳,似乎......并非岳飞的党羽?”

“正因他并非岳飞党羽,弹劾他才更有用处!”

秦桧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就弹劾他......执掌吏部铨选期间,考评不公,任人唯亲,排挤寒门俊杰。更要紧的是要暗示他纵容门下子侄,在地方上倚仗其势,与民争利!”

他看着万俟卨,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把结党营私,德不配位这八个字,死死扣在他张焘的头上!”

“可,可张焘素有清望,这些事并无实据啊......”万俟卨有些犹豫。

动一个边缘的主战派容易,动一个清流中间派,风险不小。

“蠢材!”秦桧低声骂道,“风闻奏事,本就是你台谏的权力!要什么证据?重要的是要让官家看到这朝堂之上,并非只有他岳飞一件事,还要让那些还在观望的中间派人人自危。”

“即便是张焘这等清流,我也能动得!官家能保一个岳飞,还能保得住满朝文武吗?”

“下官......遵命!”万俟卨重重顿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至于你,王公。”秦桧转向王次翁,“你去问问张浚,不必提朝堂之事,只问他一句。郾城,颍昌之功,震动天下,不知张相可还记得富平旧事?”

王次翁眼中精光一闪,立时领会。

张浚志大才疏,富平惨败是其一生之痛,更是他嫉恨岳飞等后起之秀的根源。

秦桧此问无异于在他心头已燃的妒火上,再添一瓢热油。

“下官明白。张德远心高气傲,必不甘心被鹏举永远压过一头。此乃驱虎吞狼之计,相公高明!”

秦桧这一手,是要分化主战派,挑起武将与文臣,乃至武将与武将之间的内斗。

“官家想集中火力对付我们?哼,我偏要让他自顾不暇。”

“相公高明!”二人齐齐拜服。

“还有。”秦桧最后叮嘱万俟卨,“在你弹劾张焘的奏疏末尾,以风闻起笔,添上这么一句......”

他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说道,“......另风闻,罗汝楫此前曾多次密会北面来人,其行踪诡秘,或涉通敌。此事关乎国体,臣不敢不奏,伏乞陛下圣裁。”

万俟卨一惊,“相公,此非授人以柄?若陛下就此深究......”

“蠢材!”秦桧不耐道,“我正是要看看,陛下是顺势将通敌的罪名扣在罗汝楫头上,就此结案。”

”还是会顺着这条线,反问一句:尔从何得知?”

秦桧微微前倾,沉声道,“前者,说明他只想杀鸡儆猴,手中并无你我的实据,意在敲打,事犹可为。后者......”

顿了顿,脸上第一次露出极其凝重的神色,缓缓道,“若官家真追问消息来源,那便意味着......官家掌握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他今日不动我,非不能也,实不为也。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秦桧说完,万俟卨与王次翁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骇然。

“那......若真如此,我等岂非......”王次翁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慌什么!”秦桧低喝一声,重新靠回椅背,指尖无意识摩挲紫檀扶手。

“即便他真掌握了什么,眼下也绝不会动我。”秦桧的恢复了冷静,语气带着一丝笃定,“只要官家还想议和,离不开我!”

“而且,这满朝文武,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像我一样,既能把主战派压下去,又能让金人坐下来谈。我......就是官家眼下最好用刀!”

他目光转向二人,“所以接下来更要谨言慎行,将所有首尾处理干净。万俟卨,你的奏疏照上,正好借此探探虚实。”

“王次翁,你去见张浚时,姿态给我放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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