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暗流涌动,杀机四伏之际。
千里之外的朱仙镇,中军大帐之内,气氛空前高涨。
“痛快!痛快啊!”牛皋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碗乱跳,“俺老牛就知道,官家不是孬种!他心里憋着火呢!是被那群奸贼蒙蔽了!”
“是啊!”副将张宪亦是眼眶发红,“败,则朕之过,九庙由朕独担......有君如此,夫复何求!我等便是战死沙场,亦无憾矣!”
岳云更是摩拳擦掌,“父亲!下令吧!儿臣愿为先锋,即刻攻打汴京!为官家,为天下百姓,拿下这故都!”
帐内诸将,群情激昂,纷纷请战,所有人都为攻下汴京而摩拳擦掌。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官家身在临安却心在北伐,甚至愿豁出赵氏九庙的身家性命,也要力挺他们孤注一掷的消息传遍了全军。
那封盖着御印的第十三道密敕与象征皇权的绯色玉带,已在高级将领中传阅,官家愿以社稷相托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全军士气如虹。
“官家万岁!”
“直捣黄龙!雪此国耻!”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士兵们的士气,从地狱瞬间被拉回了天堂,甚至比郾城大捷时还要高昂。
因为这一次,他们不只是为还我河山而战,更是为那位远在临安,与他们一同孤注一掷的官家而战!
然而在这片狂热之中,只有岳飞依旧保持着绝对冷静。
他站在巨大的汴京舆图前,目光如炬,审视着每一处关隘和水道。
“父亲?”岳云见他沉吟不语,心生疑惑。
岳飞缓缓回头,目光扫过众将。
“元帅,莫非这汴京还有何顾虑?”张宪收敛了兴奋,正色问道。
“城可克。”岳飞沉声回答,“然不可浪战,更不可强攻。”
他手指点向舆图上的汴京城池,“故都城高池深,守军尚有数万。兀术虽在朱仙镇新败,但其主力尚存,皆龟缩于城内。若我军蚁附强攻,纵能侥幸攻克,但背嵬精锐亦将十不存一”
他环视众人,语气斩钉截铁,“官家将国运托付于我等,我等便不能只凭一腔血勇。这一战不仅要胜,更要完胜,要胜得金人肝胆俱裂,再不敢南顾!”
就在此时,一名哨探冲入帐中,“报——!”
“元帅!金军统帅完颜宗弼,已急调河北,真定,大名三路援军,正向汴京合围而来!”
诸将闻言,非但不惊,反而战意更炽。
“来得好!”
岳飞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完颜宗弼......他慌了。”
他知道朱仙镇一战,已经彻底打断了金军的脊梁。完颜宗弼已无力野战争胜,只能寄望于高大的城墙和源源不断的援军。
“元帅,我军当如何应对?”张宪拱手请命。
“传我将令!”岳飞的眼中爆发出神采,声震大帐。
“第一!”他指向岳云与张宪,“命你二人,亲率背嵬军与游奕军主力,立刻脱离大营,星夜兼程,奔赴汴京东南的陈州,尉氏(今河南尉氏)一线设伏!务必将金军援兵,阻截于汴京之外!”
“父亲?”岳云一愣,“不攻城了?”
“不。”岳飞摇头,“我们要打的不是城,是人!”
“完颜宗弼要援军,我们就先把他的援军一口一口吃掉!把汴京变成一座真正的孤城!”
“第二!”他指向牛皋,“牛皋听令!命你率中军主力,进逼汴京,广立营寨,多布旌旗,日夜擂鼓呐喊,做出全力攻城之势!然则围而不攻,以疲其军,夺其心志!”
“然后,每日给我卯足了力在城下骂喊!”
“啊?光骂啊?”牛皋有些不解。
“光骂还不够。”岳飞笑道,“你要让士兵将我们劝降的文书,用箭矢日夜射入城中!告诉城内的汉人百姓与伪齐军,王师不日将克复故都!凡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此乃攻心为上!”
“末将明白!”
“第三!”
“王贵听令!”岳飞的目光投向麾下另一员沉稳可靠的部将,统制官王贵。
“命你即刻选派机警敢死之士,携我密信潜入汴京。联络城内忠义社(太行义军分支)及心向我朝的百姓,告之,时机已至,静待烽火!”
“待我军总攻,以城外号炮三响为号,尔等于城内焚烧粮草,趁乱夺取城门!”
“末将必不辱命!”王贵肃然领命。
三道将令下达,一个狠辣的作战计划已然成型。
但这还不是结束。
“父亲。”岳云看着地图,“我军若围三面断其援军,金军援军被断,完颜宗弼必将死守,到时强攻依旧损失惨重。”
“谁说我军定要攻坚?”
岳飞微微一笑,他走上前,用朱笔在地图上,将汴京的南门,东门,西门重重圈起。
唯独留下了......北门。
“此乃......围三阙一?”张宪眼中一亮。
“然也。”岳飞颔首,智珠在握,“司马法有云,围其三面,阙其一面,所以示生路也。”
“若四面合围,兀术知无生路,必作困兽之斗,我军纵胜亦伤元气。”
“今网开一面,示以北门生路,其军心必散,斗志必堕!”
牛皋恍然大悟,猛一拍大腿,“妙啊!那兀术见有路可逃,必不肯死守!届时......”
“届时!”岳飞接过话头,声音冰冷道,“待其弃城北窜,军无战心,行列必乱。我军则以逸待劳,于其北逃必经之路,朱仙镇以北,黄河渡口处,布下铁骑重围!”
他目光扫过跃跃欲试的众将,最终定格在岳云和张宪身上。
“我要的不是在城下耗尽精锐,而是在野战中彻底歼灭金军最后的有生力量!”
“我要完颜宗弼的人头,悬于汴京城楼,祭奠列祖列宗!”
“诸将!”
“末将在!”众将轰然应诺。
“依计行事,克复旧都,在此一举!”
“谨遵元帅号令!”
“此战关乎国运,亦关乎北地千万遗民之望!”岳飞再次重申道,“各部需依令而行,如臂使指,不得有误!”
“谨遵元帅号令!”
众将慨然领命,纷纷转身出帐,步履生风。
转瞬之间,方才还人声鼎沸的中军大帐便安静下来,只剩下岳飞一人。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张巨大的舆图,最终凝注在汴京之上,低声自语,仿佛立下誓言。
“这一次,岳某定不负君上所托,不负天下所望。旧都......必然光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