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便是西京洛阳，但洛阳此刻还在金人手中。
这根本不是封赏，这是下了一道以封赏为名的作战命令。
赵构这是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开告诉岳飞，“汴京打完了，朕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洛阳。”
这让秦桧集团，连以目标空泛，穷兵黩武为由进行非议的机会都没有。
“陛下圣明！”主战派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
赵构看着秦桧那张铁青的脸，露出微笑，再次继续道，他必须一举将岳飞彻底绑在他的战车上。
“自今日起，朕再赐岳帅便宜行事之权。”
“凡收复故土之一应战事，皆由岳飞临机决断，不必事事奏报！”
“便宜行事！”这是皇帝的尚方宝剑。
赵构利用这场泼天大胜，在短短时间内，完成了舆论的定性，人事的插管，和军权的彻底下放。
一套组合拳，打了秦桧一个措手不及。
“朕在临安。”
他坐回龙椅，声音中充满前所未有的自信，“等他下一封捷报！”
“退朝！”
朝堂上的山呼海啸犹在耳边，相府的书房内却已是寒冬。
万俟卨与王次翁侍立在侧，二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啪！”
万俟卨终于按捺不住，将一本准备弹劾陈康伯的奏章狠狠摔在地上，恼怒道，“相公！这全都白费了！陈康伯不仅没倒，反而一步登天。”
王次翁更是惶恐不安，声音颤抖，“相公，陛下态度骤变，今日连下三旨，道道绕开中书，这是要动手了啊，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与两人的失态截然相反，秦桧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水。他只是用小银镊，慢慢地拨弄着香炉中的沉香。
直到那股焦香重新变得醇厚，他才缓缓开口，
“慌什么。”
他抬起眼皮继续道，“官家的心思是变了。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其一，也是最要命的。”秦桧的声音压低，“官家是否掌握了我们与北面通敌往来的铁证？”
王次翁闻言，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是他们的死穴。
“其二，权力的流失。”秦桧继续道，“他任命张焘为安抚使，陈康伯为督饷御史，这两人都是出了名的清流，更是你我的死对头。官家此举是摆明了要架空我，另起炉灶。”
“其三，路线。”秦桧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全力支持岳飞北伐，便意味着我等苦心经营十数年的和议国策，被他亲手推翻了。这是在掘我们的根！”
万俟卨咬牙切齿道，“那相公，我等岂能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那只有死路一条。”
......
与秦桧相府的阴冷肃杀不同，此处的灯火透着一股希望。
赵构刚刚批阅完前线送来的详细战报，脸上依旧压抑不住喜色。
但他知道打赢前线的战争，只是第一步。夺回后方的朝堂，才是他能坐稳的关键。
“康履。”
“奴婢在。”康履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为他换了一杯热茶。
“朕问你。”赵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知道必须握紧朝堂上的刀把子。
“这殿前司都指挥使......”
康履心中一凛，知道官家在问宫中禁卫。他连忙低声道，“回陛下，殿前司都指挥使，乃是杨沂中。杨将军最是忠勇可靠。”
“杨沂中......”赵构点点头。这个名字他记得，是南宋中兴四将之外的又一名将，历史上对赵构忠心耿耿，是皇帝真正的刀把子。
“很好。”赵构睁开眼，“朕今日提拔张焘，陈康伯还不够。朕需要更多的忠勇之臣。”
他凝视着康履，“朕今日提拔张焘、陈康伯，只是个开始。朝中像他们这般，被秦桧排挤在外的忠良，还有哪些？”
康履闻言，心中猛地一突，惶恐抬头，正好对上官家那双幽深难测的眼睛。
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康履心中雪亮，这朝堂之上秦相公固然权势滔天，但真正让那些主战派大臣万劫不复的，往往是官家您自己的授意啊。
就比如前宰相李纲，秦桧固然恨他，但若没有官家您点头，秦桧怎敢一贬再贬，将这样一位国之柱石流放到福州那等地方？
如今官家一反常态，不仅力挺岳飞，还要清算旧账，他这是在试探奴婢？
康履猜不准，也不敢猜。他只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陛下，奴婢...奴婢愚钝......”
“嗯？”赵构的脸色沉了下来，“朕在问你话。你低着头，看着朕的靴子作甚？”
“说！”赵构盯着他厉喝道，“朕要知道这朝堂之上，还有多少人是朕可以用的！”
康履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抖，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回陛下。若论文臣，前宰相李纲，李相公，天下皆知其英名。只因，只因在政见上与秦相公多有不合，加之...其性情刚直，未能体察圣意，故而才被一贬再贬，如今......远在福州。”
赵构一禀，哎，好个未能体察圣意，这特娘的找谁说理去，李纲不就是坚持主战，碍了原身的议和之路么。
“李纲......”赵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还有呢？”
见官家没有发怒，康履心中稍定，继续回应道，“武将之中，刘锜将军。自顺昌大捷后，本该大用。然朝中亦有非议，言其功高，恐非朝廷之福。陛下圣明，为，为爱护将军，才将其明升暗降，调任荆南府...”
“够了。”赵构打断了他。
康履立刻噤声。
刘锜的调任，正是原身猜忌武将的直接手笔。
“此外。”康履不敢再多做解读，只能飞快道，“如翰林学士张九成、胡寅等人，皆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也因......因在经筵之上，言及抗金之事，触怒了秦相公，被寻了由头散落在外，闲置多年。”
赵构静静地听着，每听到一个名字，便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一下。
这些都是大宋的脊梁。而他们一半是死于秦桧的奸佞，一半是死于原主赵构的猜忌！
“好。”赵构的眼中闪过了然，“朕知道了。”
他看着地上跪伏着，身体筛糠似的康履，令道，
“拟旨。”
康履连忙取来文房四宝。
“即刻派皇城司最可靠的缇骑，奔赴福州，密召李纲即刻返京。记住不必声张，朕要私下见他。”
“调荆南府刘锜部，即刻移防至襄阳！归入岳飞节度，充实北伐右翼兵力。”
“最后。”赵构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传朕口谕，密召殿前司都指挥使杨沂中，入宫觐见。朕要亲自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