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可啊!岳太尉乃是...”
万俟卨第一个反应过来,刚要出列。
“臣,附议。”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万俟卨的话。
“唰”
全朝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那个从开朝起就一言不发的人身上。
秦桧。
只见秦桧缓缓出列,躬身道,“陛下圣明。”
然后义正辞严道,“岳飞目无君上,抗旨不遵,实乃臣子之大忌!若不严惩,则君威何在,法度何存!”
这番话,让万俟卨一众人连连点头。
“但是。”
听到这两个字,万俟卨等人眼睛齐齐一闭开始反思起来,非常不对劲!他们总感觉今天好像成了某某PLAY的一环。
秦桧继续道,“陛下仁德,念其功不忍加诛。以罚俸一年,既惩其过,又彰其功,恩威并施,此乃千古圣君之举。”
“臣等皆感佩陛下天恩,臣......为岳太尉,谢陛下隆恩。”
“......”
万俟卨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秦桧。
相公......您怎么也跟着官家一起疯了?
秦桧这一开口,等于彻底堵死了所有主和派的嘴。没看见领导都往自己身子捅刀子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赵构坐在龙椅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看,看看人家这水平。”
“这就是秦桧啊。他根本不管这事儿到底多荒唐,他只管一件事,让皇帝的旨意变得合理且不容置疑。”
“难怪皇帝都喜欢用奸臣,舒坦!”
“好。”赵构点头道,“既然秦相公也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没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立刻转向了下一个议题。
赵构目光在群臣中扫过,最后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监察御史,罗汝楫。”
队列中正处于震惊的罗汝楫,闻言一愣。
他是秦桧的铁杆心腹,是台谏系统里咬人最凶的一条狗,更是历史上陷害岳飞的关键打手之一。
罗汝楫心中一喜,以为官家要提拔他,连忙出列,叩首道,“臣,罗汝楫,在。”
赵构看着他,面无表情。
“罗爱卿,你可知罪?”
“啊?”罗汝楫猛地抬头,一脸茫然,“臣......臣不知所犯何罪?”
赵构冷笑一声。
他要动秦桧,很难。但要动秦桧的爪牙,却易如反掌。
罗汝楫这种御史,官职不高,但权力不小,是秦桧攻击政敌的喉舌和鹰犬。
拿下他足以震动朝野,又不会立刻引发秦桧核心圈的决死反扑。
最重要的是,赵构恨他!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个罗汝楫,在秦桧的授意下,上疏弹劾岳飞“逗留淮上”,“指斥乘舆”,是压死岳飞的关键稻草之一。
这种人,赵构岂能容他?必须办他!
“你不知罪?”赵构冰冷道,“好,那朕就让你死个明白。”
“宣,皇城司干当公事,甘昪。”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宦官服色,面容阴柔的宦官,捧着一卷厚厚的宗卷,快步走入大殿。
这正是皇城司指挥使,甘昪。
皇城司,大宋的天子亲军,类似明朝的锦衣卫,独立于三衙和枢密院之外,只对皇帝一人负责。
罗汝楫看到甘昪,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甘昪打开宗卷,一字一句地念道,
“监察御史罗汝楫,在任三年。一,利用职权,收受淮南盐商贿赂,共计白银二十万两,黄金三千两。”
“二,与吏部勾结,篡改刑名,将死囚犯之子,改为恩荫入仕。”
“三,纵容其子侄,在湖州强占民田一千三百亩,逼死佃户三家一十口!”
“四......”
甘昪每念一条,罗汝楫的脸色就白一分。
“陛下!冤枉啊!这是污蔑!血口喷人!”罗汝楫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污蔑?”赵构冷笑,“来人,把证据抬上来。”
殿外,数名皇城司亲从官,抬着五口沉重的红木大箱,哐当一声扔在了大殿中央。
甘昪上前,一脚踢开箱盖。
哗啦啦——!
金条,银锭,珠宝玉器,地契房契,还有......十几本黑漆漆的账本,瞬间洒满了大殿。
“罗汝楫!”赵构猛地站起,从康履手中接过一本账本,快速扫视了几眼后,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你私宅之中,密室之内,搜出的这些东西!也是污蔑吗?!”
“你这账本上,与淮南盐商往来的每一笔银子,都记得清清楚楚!难不成是朕逼你写的吗?!”
“你这个蠹虫!国之蛀贼!朕以御史之职托付于你,是让你监察百官,不是让你与奸商勾结,鱼肉百姓的!”
罗汝楫彻底傻了。
他拼命地摇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绝望地瞥向站在班首的秦桧。
“相公......相公救我!相公!我对您忠心耿耿啊!相公!”
他这一喊,全朝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了秦桧。
所有人都知道,罗汝楫是秦相公的人。
然而,秦桧的面色比罗汝楫还要难看。
他不是震惊于罗汝楫的贪腐,这些事他或多或少都知道,甚至默许了。
他震惊的是皇城司。
皇城司何时有了如此精准狠辣的办案能力?!
不!
应该是从官家在上朝前,甚至是昨晚就已经密调皇城司,开始彻查罗汝楫。
而这一切直到甘昪上殿,中间隔了多久?
官家竟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瞒过满朝文武,甚至瞒过了自己这个宰相,精准地抄了一个御史的家?!
这皇城司,不是早就沦为摆设和仪仗了吗?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秦桧后背再次沁出冷汗。
他瞬间明白官家这是在敲山震虎,昨日是密谈,今日在大殿。
这是在警告他秦桧,你的爪牙,朕想剁就剁!
此刻救罗汝楫?
秦桧看着地上那堆铁证如山的账本地契,再看看龙椅上那双冰冷的眼睛。
他知道罗汝楫保不住了。
非但保不住,自己若有半分迟疑,这把火立刻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秦桧猛地出列,抢在所有人之前对着赵构叩首,
“陛下圣明!”
“臣......亦深恨此等蠹虫!罗汝楫身为台谏之臣,本该为百官表率,却知法犯法,欺君罔上,鱼肉百姓!实乃国之巨贼!”
罗汝楫的哀嚎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亲手提拔自己的恩相,此刻正一脸正气地要求将自己置于死地。
“臣恳请陛下,严惩罗汝楫,绝不姑息!以肃朝纲!”
紧接着他没有起身,而是再次叩首,沉声道,
“然,罗汝楫毕竟曾为臣之属下。臣......亦有失察之罪,未能早日察其奸行,以至其祸国殃民。臣愧对陛下托付!”
“臣,上表自劾,请陛下降罪!”
赵构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桧,心中冷笑。
“哎,秦相公言重了!”
他快步走下御阶,亲自将秦桧搀扶起来,语气温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罗汝楫此等蠹虫,隐藏极深,连朕都未能早日察觉,爱卿又何罪之有?”
他拍了拍秦桧的手臂,以示亲近,“朕还要依仗爱卿,为朕整肃朝纲,扫清寰宇。此事不必再提,爱卿快快请起。”
这番表演,君臣二人心照不宣。
赵构这才重新转向大殿中央,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
“来人!”赵构怒喝,“拖下去!剥去官服,打入天牢,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
“不!陛下饶命!相公救我!啊——!”
罗汝楫的惨叫声回荡在垂拱殿。
大殿之内,尤其是以秦桧为首的官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面如土色。
赵构再次坐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温和道,
“诸位爱卿,还有......要事启奏吗?”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