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百里开外的圣药堂,远没有其他药铺那般有排面,除了挂在店门前的那面旗帆上有圣药堂三字,竟是连块像样的牌匾都没有,铺面可以说是老旧不堪。
得了这群辽国人好处的王掌柜,早就沉浸在了“富甲一方”的美梦里,今日特意遣散了几个跑堂的,独自关上门,清算着最近的“收获成果”,不管是脸上还是内心都可以说是美滋滋。
做完账目核对,王掌柜将桌上的黑珠算盘翻了个身,身体惬意的往后躺去,暗暗盘算着,只要对方还有需求,就绝不能让这富得流油的药材生意轻易断了。
就在他还想着如何让这群辽人多吐些银两出来的时候,药铺大门随着一声巨响瞬间粉碎,四面横飞的木屑,好比一根根离弦倒刺扎进了周遭柜台窗户,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王掌柜死死盯着离自己身躯还有半寸之地的一截木桩,喉咙艰难的蠕动了下,抬起头,他看见一袭白衣两手架在脖颈一把古剑上,一边向着他走开,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眼神玩味道:“你就是王掌柜?”
对方略显富态的脸上肌肉抖动,连带着嘴角的那颗黑痣也不受他控制的跳跃着,看来着实是被吓得不轻。
这襄州城从来没有匪患,自然也没有江湖武人犯禁劫掠,毕竟这里是真武一脉传承镇守,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里闹事?
尽量压制住恐惧情绪的王掌柜,心里底气不觉间又拔高了几分,只是肉疼的看了眼化为飞屑的老字号门槛,起身便要破口大骂,突然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一柄利剑压在了他肩头上,森森寒意瞬息遍布全身。
王掌柜一连串问候白衣家人的话如鲠在喉,他傻眼了,他想不到这小王八蛋羔子是跟他玩儿真的,但转念一想,这襄州真武门派的强大,他心里随即也不怎么害怕了,接着用怜悯的目光盯着对方,嘴角有抹冷笑。
白衣看到对方那一副老弟,你在玩儿火的神情,心里了然,真武驻襄州,保一方平安,难怪这死胖子有恃无恐,但前提是你得守住本心,没有勾结外族,这家伙明显不符合要求,光这私自售卖疗伤药物给辽人,便已经是死罪,还妄想真武庇护,这胖子心也是真大。
既然理清了头绪,自然不需要跟他客气,白衣一字一顿:“我问你答,胆敢欺瞒,你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说完,剑锋贴近了些许王掌柜脖子,王掌柜冷哼,顶着剑锋将头放了上去,他就不信对方真敢青天白日对他行凶,这也是他最后的倔强。
白衣气笑了,手上剑锋一转,力道转动间,一发磅礴剑气激射,剑中好有千钧力,王掌柜前一刻还悍然赴死的神态猛然被剑气席卷,腾空的身体狠狠撞在了后方足有两人高的药柜之上,噗嗤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药柜从中被胖子砸裂成两半,直接趴在了地上,看着地上陪伴了自己快十年的金牙,王掌柜牙床布血得大口,带着哭腔终于说话了:“江湖匹夫,你怎敢……”
只是他话未说完,一剑破空正偏不倚插在了他裆下两寸,坚守倔强的王掌柜汗流浃背,滑稽的赶忙扯破被剑定住的裤脚,吓得连滚带爬,瞬息偃旗息鼓,瞪着两颗滚圆难以置信的双眸,吞了口唾沫,双膝一弯:“小人王有财,请少侠发问。”
妙人啊,白衣咂嘴,都说无奸不商,这胖子能屈能伸,难怪辽人的生意都敢做,光这份“不耻下问”的态度,就很值得赞赏嘛,他随即整理了下心里措辞,不急不缓道:“听说最近有异族人在你这里采集大量药物?”
王掌柜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公子哥是上面派来的?这不该啊,干我们这行的,谁给钱我们就送货,可不管是不是异族人,生命诚可贵,金钱价更高,都是医者仁心,朝廷这也管?或者说,这群异族人是朝廷钦犯?
王掌柜越想越怕,急忙矢口否认,大义凝然道:“异族践我山河,屠我同胞,小人怎会卖他们药材,这事纯属子虚乌有,胡说八道。”
“可春熙阁老鸨跟我说,是她亲眼所见!”
“小人自幼与黄家买卖不共戴天,污蔑,赤裸裸污蔑。”
白衣颔首,这家伙真是记吃不记打,其实两者本质没有区别,都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他之所以要提那老鸨一嘴,实则是心里不爽,以后两家是少不了闹矛盾了。
既然王掌柜还是个“义士”,他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伸手作握状,又变五指成爪,体内气机翻滚引动,插在地上的古剑铮铮发鸣落回手中,王掌柜心悸,后退了半步,但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同时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抬头满脸笑意,正打算如何打发这粗鄙之辈的王掌柜,刚放松警惕,迎接他的就是面门一脚,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来了个后空翻,鼻子两条血龙喷射而出,肥胖的身躯再次重重趴在了地上。
白衣上前,提脚踩在对方后背上,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低笑看着接近麻木的王掌柜,王掌柜肥胖大脸上的鞋印被喷洒出的鼻血染红了大半边,他现在后悔遣散铺里的伙计了,但凡伙计还在,就算还是没有还手之力,也不至于自己一个人孤苦无依的被动挨打。
他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索性两眼一翻,开始装死,白衣冷笑,抬腿便踩,也不知王掌柜是否后背长了眼睛,就在白衣脚刚抬起,装死的王掌柜再次开口求饶:“少侠,饶命,小人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最近半月的确是有很多穿着我朝服饰的异族人找我买药,刚开始小人是拒绝的,但架不住小人有颗济世悬壶之心,还是忍痛卖给了他们。”
半月前?辽人这样大批样进购药材,倒不像是为人救治,更像是在屯集物资,再联想到公孙剑给他说的水牢,这惠明和尚关进去也肯定超不过半月,否则不可能逃过门派眼线,这么大批量的货物,肯定会有接头地点,为何一直没人发现,他们是怎么瞒过去的?
毫无头绪的白衣只能再次把目光放在了王掌柜身上,淡淡道:“你们是如何把货物带给他们的?”
王掌柜此刻就像只受惊的老母鸡,你让他下蛋,他都不带憋着的,实在是太害怕拳脚无眼了,一听到对方发问,忙不跌道:“一般我们会用运夜香的桶来装货,送到郊外一处荒废破庙遗址,自然会有人接应。”
好家伙,这药材外敷还好,若是内用?那酸爽肯定不错,白衣侧目,见对方眼神清澈,不似作假,再次发问:“出城,守城兵卫难道不起疑心?”
王掌柜噘了噘嘴,缓解了下脸部疼痛,笑嘻嘻说:“自然是起了疑心,正所谓钱是通神路引,只要意思到了,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况且我们运的是这腌臜之物,他们也不会打开去看,该放行也就放行了。”
难怪各门派暗线没有抓住这条消息,但凡盯住城门口的暗线,也会捕捉守城兵士的行为举动,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里面的东西会是药材,久而久之,自然放松了戒备,更多的是将目光转移到了内城。
这不是辽人技巧有多高超,而是这王胖子奸滑,襄州城但凡有点门面的家伙,现在都去了江南城,城防自然空虚,这特么是被自己人钻了空子?
“最近何时会再运送药材?”
“不瞒少侠,今日正巧还有一批货物要脱手。”
白衣冷冷剐了一眼王掌柜,王掌柜不觉缩了缩脖子,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喜怒无常,保不齐就真把自己拍死玩儿死了,还在担心自己命运多舛的王掌柜赶忙交代:“这批药物都是些治疗内伤的药,与原先定的外伤药截然不同,对方也不是很急,只是最近几日才开始催促。”
“既然如此,这批货物还是由王掌柜和我一起带出城吧。”
王掌柜眼里闪过一道我都懂的神色,还说你不是朝廷派来的?面上仍是奉承道:“自然,自然。”
“唉,你这小物件不错啊?”
尼玛,那是劳资白虎玉环佩。
“嗯?这个也不错。”
王掌柜哭了,转头看着空旷大街,感觉自己更加空旷,暗想不仅门毁了,自己还无故被打了一顿,咋滴,现在转明抢了呗,他很想认真教育一下对方,但又实在不敢,只能若无其事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只要少侠喜欢,都可拿去!”
“这怎么行,我可不是那种见财起义之辈。”
那感情好,那你倒是放下啊?
“少侠自不会是那种人。”
“嗯,那就却之不恭,多谢掌柜的厚赠。”
王掌柜“……”
狗娘养的,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王掌柜的真实写照可能远远不止如此,但白衣懒得计较,把玉佩挂在腰间,拿起了桌上的金丝楠墨砚,心安理得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