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崖之上雾气稀薄,巩庄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想到那老妪的五感竟能如此敏锐。
自己不过只是偷看了两眼,都能被感应到。
以最快的速度躲藏于岩石阴影下,他却仍能感受到老妪视线带来的莫名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他后背也惊出一层冷汗。
“纳气上五境!”
感受着那种沉甸甸的压力,巩庄很快确定了她乃是纳气上五境修士。
“婆婆,方才看到了什么?”
此时女修已收起宝珠,眸中清辉散去,转身看向老妪,声音清淡如雾。
老妪躬身回话,声音沙哑。
“回小姐,方才崖顶似有异动,老身瞥见一道人影,虽只是一闪而过,但看其衣着与身形,倒像是近来在鬼绛林里大出风头的那个巩庄。”
巩庄要是听到两人的对话,一定会惊讶于自己现在的名头有这么大,就连这两位从未接触之人,都能认得出他来。
不过最让他惊讶的,恐怕还是这位纳气上五境的老妪,居然称呼这位紫衣女修小姐,而且态度如此恭敬。
要知道哪怕是韦家嫡系,都难有这种待遇。
“巩庄?”
女修眉峰微挑,讶于鬼绛林竟如此之小。
先前的那次对视,她并未认出巩庄,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巩庄的大名她可是听了不少。
想一想倒也正常,这里已是鬼绛林深处,能深入此处的修士,也就这位名声大噪的散修了。
“此人当初被香丸斋赵掌柜看重,不知多少人觉得他走了狗屎运!”
“但现在看来,也是有些本事的!”
听老妪所言,那紫衣女修点了点头,不掩饰她的赞叹之意。
“以散修的身份,走到如此境地的确不易!”
“若真能吃下这次机缘,将来突破纳气上境也未可知!”
话说至此,那老妪看着小姐叹息道。
“假若夫人、老爷还在世,小姐你何必羡慕这小小的散修!”
话说至此,紫衣女修眉眼低垂,仿佛想起了心事,语气寂寥。
“若非冯家欺人太甚,婆婆你何必被我拖累……”
“小姐你又说此话!”
老妪一听女修这话,急忙打断,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又藏着心疼。
“当年夫人把你交给我,我便心中立誓,老身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你周全!”
顿了顿,老妪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厉色,声音也沉了几分。
“只要我们能寻得避水金蟾,我们便有了筹码,只要能靠此离开百戎镇,那就是海阔天空!”
“待到将来,不是没有报仇的可能!”
“报仇?”
像是被说中的心事,女修垂眸看着掌心的宝珠,睫毛不住地颤抖。
在当年,百戎镇并非冯家一家独大,在百里猎场之中还有吴家与之争锋。
她的母亲自幼流落到百戎镇,成年后才嫁到了吴家。
可谁知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冯家人就联合外镇之人,强夺了镇子的主导权。
成王败寇之下,她的父母全都被逼而死。
“可我……”
真名叫做吴夏菡的女修,此时声音发涩。
“我自幼体弱,现在都没把纳气四层闯过去,若不是婆婆您护着,恐怕早在吴家败落时就没了性命!”
“小姐莫要妄自菲薄!”
老妪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缓和下来。
“你母亲传下来的元莹观气术能辨灵气脉络、识妖物本源,夫人当年靠此术在猎场寻得多少罕见灵材?”
“只恨老身没用,给小姐弄不来太多修行资源,否则以你的才情,成就定能比夫人还要高!”
老妪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前些日子避水金蟾从江中逃来,竟被小姐你看出那股气息落进了这鬼绛林!”
“如今靠着元莹宝珠,我们已将鬼绛林探查过半,只要那避水金蟾在此林中,定不能逃过小姐的法眼!”
听到这,吴夏菡摩挲着掌心的宝珠,那是她母亲唯一留给她的遗物。
见小姐心情低落,老妪也只能继续鼓劲道。
“现在冯家自顾不暇,百戎镇那户被屠的冯氏旁支,据说牵连了梅花盗,这才没功夫管我们。”
“这可能是小姐你唯一脱离苦海的机会了!”
似乎被老妪说动,吴夏菡终于是强打起了精神,并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兽皮。
展开后,上面用碳笔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正是女修用元莹观气术探查的鬼绛林气机图。
避水金蟾属性为水,与鬼绛林大部分毒物都有所区别,在元莹观气术下可以说是无所遁形。
只不过鬼绛林实在太大了,哪怕有着元莹宝珠,吴夏菡也还是无法轻易的探测完毕。
但她相信只要再给自己七八天时间,就能探明兽皮上的所有区域。
“若非冯家可恨,小姐何至于如此!”
看着吴夏菡捂着胸口,像随时可能被风吹倒的样子,老妪痛心至极。
元莹观气术的名头,当初在百戎镇可谓是鼎鼎大名。
八年前,年仅九岁的吴夏菡能被冯家留下性命,除了顾忌她这个老婆子给他们拼命外,还因看上了此术。
此术入门极难,如今更只有小姐掌握。
冯家这是把吴夏菡当做了笼中之鸟,静待时机妄想能够予取予夺。
老妪怕就怕冯家将来使出什么下作手段。
她能保的了小姐一时,却保不了小姐一世。
“只要找到避水金蟾!”老妪心头暗想。
当年吴家在上灵坊有一旧故,假如能以献宝之名联络到此人,小姐便能换得一处避风港湾。
等到那时,她这把老身子骨就算了拼命,也要寻药治好小姐体弱的旧疾。
如此一来,凭借着元莹观气术,小姐怎么也能有安身立命的能力了。
“可惜……”
再次填上上兽皮上的一片区域,吴夏菡却忽然放下画笔,默默的看着手中兽皮。
“要是还有些回气丹,否则我们还能再快上三分!”
珠身的微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竟透出几分扭曲的艳羡。
如今她不过纳气三层,每次都必须压榨出最后一滴法力,才能勉强动用元莹宝珠。
“可巩庄不一样啊。”
正低头自责的老妪,闻言一愣,抬头看向她。
“小姐说巩庄?”
吴夏菡点了点头,声音幽幽的,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是第一个进到鬼绛林的,虽与香丸斋具体交易了何物无人知晓,但这么多天下来少说也挣了上千灵砂吧?”
老妪眉头微蹙,隐约觉得不对劲,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道。
“是他运气好,小姐莫急,我们若能找到避水金蟾,那才是最大的机缘!”
“机缘?”
吴夏菡突然笑了,那笑容没有半分暖意。
“婆婆,我们等得起吗?”
“但凡冯家腾出手来,我们的处境只会更差,就算事成,谁又敢说上灵坊的那位旧故靠的住!”
她抬眸看向老妪,眼中的寂寥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冷光:
“婆婆,你去替我杀了巩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