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眉梢,决定出门透透气的巩庄,离了所住的瓦步巷。
不知是不是净江法会的余波仍在,往常刚刚入夜的镇上,应当有一阵热闹才是。
可现在走在街上,他却只觉得路上就连行人都变得稀稀落落。
几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缩着脖子蹲在墙根,见到佩剑的巩庄出来后,慌忙后躲。
直到穿过两条街,走到镇上商户聚集的荟丰街,巩庄才算是感到了一些生气。
香丸斋,周边三个镇子中唯一的丹药商铺,此时烛火已然挑上。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对着门口的木牌写写画画。
“阿庄哥,你的伤好了?”
转头看到巩庄,阿土憨厚的脸浮出欣喜之意。
而见到阿土的巩庄,心中也难得有些亲切之意。
他与阿土本是邻居,相识十年也有了,关系一直不差。
和一直做散修的巩庄不同,阿土在三年前被香丸斋的赵大掌柜收下做了伙计,他们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就算偶尔相见,阿土不是在店里忙前跑后,就是被支使到山中采药,天天灰头土脸,倒更坐实了名字。
巩庄在镇中也是孤家寡人,这段时间唯有阿土会抽时间过来探视他一番。
“本就没什么大碍,早就好了!”
特意甩了甩肩膀,巩庄这才看向了旁边木牌顶端未干的墨迹。
“你这字写得越来越规矩了。”
阿土挠着头嘿嘿笑,转身把木牌举到他面前:“庄哥你帮看看,有没有写错的?”
香丸斋门口的这块立牌,巩庄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烂熟于心。
包括黑水镇在内的三镇,都是三面环山,除了韦家占据的静水湾,以及冯、薛两家占据的猎场和矿脉外。
理论上只要不怕死,外围的山林妖地中,也偶尔能碰到些好东西。
为此,荟丰街商户都会把所需之物的特征写于立牌之上,以免发生有人空入宝山而回的惨剧。
不过香丸斋能写上去的,除了如黄芝精、阳朱果、九须参之这类珍稀灵草外。
其他的至少也要是百年级别,才情愿收上一收。
“鬼绛林毒物,以市价三倍收购!”
巩庄的目光在“三倍”上顿了顿,不免有些震惊。
“字是没错,可前几天你不还说是二倍?”
对此,阿土先是往铺子里头瞟了眼,这才压低声音。
“这收购毒物是上灵坊总号的任务!”
“前几天是两倍,可谁承想根本没人敢接,刚才掌柜这才让我改成三倍。”
听到阿土这样说,巩庄这才恍然。
之前他只听阿土说是两倍收购,还不知道这居然和香丸斋总号有关。
上灵坊是数百里江岸最繁华的地界,也是香丸斋总号所在,传闻在香丸斋总号还有能引动风雷的道基境丹师坐镇。
须知坐稳黑水镇头把交椅的韦家,家主也不过纳气九层。
他们这些乡下人眼中道基境修士已然高山仰止,何况传说中的丹师。
既然总号有令,负责分号的赵大掌柜出些血也很合理。
“鬼绛林各种毒物神出鬼没,毒性猛烈,周边敢打它主意的人一百年前都死绝了!”
“若非如此,不至于连一个敢去的人都没有!”
撇了撇嘴,阿土也是有些感叹。
他虽是香丸斋的人,但对于没人敢接这个任务,倒也是十分理解。
“要是一直这样,大掌柜恐怕只能托请韦家出手了!”
“可韦家最近忙着招募人手,哪有功夫管这个……”
关于鬼绛林的凶险,巩庄从来耳朵也都是灌满了,对于阿土的抱怨他也深以为然。
但不得不说,这再次加价的立牌,反倒正中他的下怀!
“赵大掌柜刚刚安排你改写立牌,就是说他在香丸斋喽?”
“对啊,怎么了阿庄哥?”
在和阿土说自己想要见一见赵大掌柜后。
巩庄也是第一次踏入香丸斋后堂的门槛。
别看香丸斋平日不显山露水,但真论起跟脚来,可还要比地主韦家强上一大截。
进来的瞬间,巩庄只觉得周遭的喧闹都化作了静谧,空气中弥漫的陈年药香与檀香,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年过半百,身材依旧挺拔的赵大掌柜,正握着和他手掌相合的紫砂壶,坐着翻看着本线装古籍。
和鲜衣怒马的韦家人不同,穿着月白长衫的他,倒更像是个儒生。
“过来何事?”
见到是阿土,赵大掌柜只是抬了抬眼。
“回掌柜,是……”
此时带上了几分拘谨的阿土,刚想回答,却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问。
“小子,见过赵大掌柜!”
见阿土不知怎么回答,巩庄上前一步,见礼道。
“晚辈,想接下鬼绛林毒物的任务!”
话音刚落,赵大掌柜还没有什么反应,一旁的阿土倒先差点跳起来,使劲拽了拽巩庄的衣角。
鬼绛林中枝叶瞒天,终年不见天光,寻常修士进去就如同瞎子一般,其中生活的毒物,最擅长隐匿突袭,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中招。
纳气四层的修士入内,简直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握着紫砂壶的手指微微一顿,赵大掌柜看向巩庄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立牌上的任务,任谁都可以接,用不着跟我说什么。”
语气漫不经心,他显然完全不相信巩庄有本事闯鬼绛林。
看出自己被当做夸夸其谈之辈,定下打算的巩庄,仍是不卑不亢。
“不知前几日,香丸斋收上了多少毒物?”巩庄的这话,已经是在揭赵大掌柜的伤疤了。
赵大掌柜脸上的淡然也于此刻消失,身体微微前倾,冷硬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哦,那你有何指教?”
“鬼绛林毒物虽凶,却也并非绝地,小子斗胆想试一试,并和大掌柜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