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庄来到韦家后,被一位低眉顺眼的侍女引着穿过层层叠叠的回廊,这才来到了宴会之上。
一踏入厅中一股混杂着酒香、脂粉与灵食香气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
韦家大院不愧是数经修缮的祖宅,连这宴会厅都极为的奢华敞亮。
宴会自中午开始,如今天色已有些变暗,数名侍者正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席间,根根点燃烛台上的儿臂粗蜡烛。
目光一扫,巩庄发现被临时“请”来的不止自己。
厅内靠下首的位置,稀稀拉拉站了四五个人。
其中几位他还有些印象,正是在鬼绛林中碰过几面。
此刻他们个个缩着脖子,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局促与畏惧。
看到这些人,巩庄心下顿时了然。
看这情形,韦家这是把所有可能接触到鬼首山的人都叫过来了。
这更让他好奇了,那矮胖道基走也就算了,难道还真留下了什么宝物,值得让韦家这么上心?
或者说这次另有目的,比如那位横死的韦祁!
面容无波,巩庄抬眼看向主位,那里端坐着一名六旬男子。
之前虽远远看过一眼,但直到今天巩庄才发现,执掌黑水镇韦家,纳气九层的家主韦敬贤,眉眼竟如此普通。
抛开华贵的锦袍,仿佛真的是个寻常的小老头。
丝毫看不出,他就是三镇中修为最高之人!
至于赵大掌柜就坐在韦敬贤的左侧。
见巩庄看过来,他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安抚之意。
至于宴会厅中其他人,都是一些黑水镇乃至周边有头有脸的人物。
就在巩庄暗自扫过众人时,一道锐利如鹰隼的锐利视线也射向了他。
巩庄皱眉看去,来源正是坐在正位旁的某人,他的面容与韦敬贤有几分相似,却更为瘦削精悍。
看着他被衣袍遮掩,但仍能看出些许不自然的轮廓,巩庄心中一动。
不用说,就是那位命令秦山灭自己口的韦家二爷了!
见人已到齐,韦敬贤清了清嗓子,声音自带一股与面相不符的威严。
但问话的内容,并不出巩庄所料。
无非是询问他们近日是否深入过鬼绛林,可曾靠近鬼首山区域,是否提前察觉任何异样气息或踪迹。
另外在道基境大能与灵蟾爆发大战之时,他们各自身处何处,看到了什么。
可就算他问的仔细,但结果却注定让韦敬贤失望了。
包括巩庄在内,所有人的说辞都大同小异。
最多只远远看到了那道划破天际、没入鬼首山灵蟾的惊人虹光。
至于大战之时,他们早已被骇人声势吓得逃出鬼绛林,根本无人敢稍作停留,更别提看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了。
韦敬贤听着,虽看不出喜怒,但显然对这些毫无价值的答案不甚满意。
至于韦祁,韦家主根本提都未提!
似乎当初另眼相待的“持镜人”候选,早就无足轻重了!
本就猜到难有什么收获,韦敬贤挥了挥手,便想放他们离开。
就在这时,韦承彦猛地开口,声音沙哑而急促,直接瞄准了巩庄。
“你就是那个巩庄?我问你,你在鬼绛林中待得最久,那你可曾见过秦山?!”
厅内顿时一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韦承彦的身上。
今日宴会,本就是为那鬼首山大战而设。
谁都没想到,从自坐下后就一言不发的韦承彦会突然扯到秦山!
韦祁因秦山死在鬼首山中,这事情早就不是秘密。
大多数客人对此只会幸灾乐祸,只是有碍于韦家的脸面,不愿提及罢了。
没想到韦家二爷却突然扯开了这块伤疤。
“来了!”
被韦承彦骤然发难,猜到今日不会轻易过关,巩庄仍是表现的面色平静。
“回二爷的话,秦首领行踪,我在林中未曾见过!”
“胡说!”韦承彦猛地提高音量,早没了之前的沉默,双眸中渗出血丝,近乎狰狞。
“秦山一直在搜寻避水金蟾!你也在林中钻营,怎么可能一次都没碰到过他?!”
“说!你最后见到他是在何处?他当时又在做何事?”
看着本应被秦山杀死的巩庄,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的儿子却躺在了棺材中。
突遭丧子之痛,压抑了这么久的韦承彦,他心中已然偏执,死死咬定巩庄必定知道些什么。
“二弟!”
此时韦敬贤眉头一皱,出声呵斥。
“注意你的身份!休要失态!”
韦承彦此刻哪里还听得进这些?
如今他们父子二人,就因为韦敬贤在鬼首山的发现,已经几乎成为家族“弃子”!
他哪怕对韦敬贤,他都藏着波涛怒意!
再看巩庄依旧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韦承彦胸中戾气勃发。
猛地抓起面前的酒杯,裹挟着一股凌厉法力,狠狠砸向巩庄的面门!
巩庄眼神一凝,体内法力瞬间流转,盯着酒杯。
这一击虽非真正杀招,但饱含法力与盛怒,来势极猛!
要是应对不好,寻常纳气五层修士被砸到,也要筋断骨裂。
“啪”的一声脆响传来,还未有所动作的巩庄,却见是另一只酒杯后发先至。
那酒杯从斜刺里精准地飞来,与韦承彦掷出的酒杯在半空中撞个正着。
双双同时炸裂,酒液与瓷片四溅。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出手之人,正是一直安坐的赵大掌柜。
赵大掌柜,此时缓缓放下手,目光如电。
但他的目标并非暴怒的韦承彦,而是锁定了主位上的韦敬贤。
“韦家主!”
赵大掌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难得的冷硬。
“谁人都知巩庄前些日子,在鬼绛林中为我香丸斋出生入死,若非是他,我也难能圆满完成总号的任务!”
“如今你府上之人,却当着我的面对他出手。”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凝。
“是不是说,韦家已不将我香丸斋这点颜面放在眼里了?”
赵大掌柜这番话,分量极重!
就连一旁的巩庄都没想到,赵大掌柜会为自己如此强硬的出头!
一时间,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韦敬贤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深深看了一眼赵大掌柜。
沉默数息后,脸上闪过一丝愠怒的他,猛地一挥手,对身后侍立的心腹厉声道:
“二爷醉了,扶他下去歇息!”
见韦敬贤居然真的对儿子的死一点表示都无,愤然之下,韦承彦最终自行离场。
只不过在走之前,看着巩庄的神情仍是化不去的愤恨。
“赵掌柜言重了,是舍弟悲痛过度,失了心智。既然这小友是香丸斋看重之人,倒不如一起享宴!”
韦敬贤挤出一丝笑容,话音落下后,几位侍者也开始手忙脚乱的给巩庄准备起来。
就在此时,宴会场之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清亮的鸣叫。
众人循声望去,一只巴掌大小的灵鹊,自外面飞进了厅中。
那灵鹊虽小,但速度却是极快,就连巩庄的目力都只能看到一道虚影,再看它时,已经落在了赵大掌柜的手中。
“破云鹊?”
看着那只不请自来的灵鹊,众人很快猜到了,这正是那香丸斋特有的联络之法。
那不用说,这破云鹊脚下带着的,定然是上灵坊的讯息了!
赵大掌柜抚了抚灵鹊,取出竹筒中的绢纸,眼神突地一肃。
“鬼首山的那道基境修士,并未在云峻门登记造册,可以判断为外来修士!”
“不排除鸣非山劫修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