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车间高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磊早早来到工作岗位，仔细地将工具一件件摆放整齐，工作台擦得锃亮，连地面都清扫得一尘不染。
昨天的事情给他提了个醒——刘海中现在正愁找不到把柄，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果不其然，上班铃声刚响过，刘海中就背着手踱进了车间，红袖章在晨光中格外刺眼。他先是环视一周，然后径直朝林磊的工作区走来。
“早啊，刘队长。”林磊主动打招呼，语气平和。
刘海中嗯了一声，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扫视着林磊的工作区域。他伸手摸了摸台虎钳的手柄，又蹲下身看了看工具箱的摆放，甚至连墙角都不放过。
“这个灭火器，”刘海中突然指着墙角的红色铁罐，“摆放位置不符合规定，要往左移动十公分。”
林磊愣了一下。厂里确实有消防器材的摆放规范，但从来没人计较过这几公分的差距。他点点头，二话不说就上前搬动灭火器，还用尺子量了量距离。
“这样行吗，刘队长？”林磊恭敬地问。
刘海中眯着眼看了看，似乎有些失望没挑出更大的毛病：“嗯，下次注意保持。”
一整天，刘海中来来回回在林磊的工作区转了七八次。每次都能找出些鸡毛蒜皮的问题：
“抹布不能挂在这里，影响美观。”“工作日志的字迹不够工整。”“安全操作规程要贴在更显眼的位置。”
林磊一一照办，没有半句怨言。车间里的工人们都看在眼里，有人朝他投来同情的目光，也有人暗自摇头。
中午在食堂，王师傅凑到林磊身边，压低声音说：“刘海中这是盯上你了啊。听说他昨天在李主任那里吃了瘪，心里憋着气呢。”
林磊默默吃着菜窝头，咽下去才开口：“他挑他的刺，我干我的活。只要技术上不出差错，他也奈何不了我。”
“话是这么说，可小心他总是给你穿小鞋。”王师傅忧心忡忡。
下午开工后，刘海中变本加厉。他不知从哪弄来一本厚厚的《安全生产操作规程》，一条条地对林磊的工作进行“督导”。
“规程第27条，操作铣床时必须戴防护镜，你怎么没戴？”刘海中指着林磊的脸。
林磊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防护镜：“刚才在测量工件，这就戴上。”
“第53条，精密量具使用后必须立即擦拭干净放回原处。”刘海中又找到一条。
林磊举起刚刚用完的千分尺，上面油光锃亮：“刘队长，我每用完一次都会擦拭保养。您看，这上面一点油污都没有。”
刘海中凑近看了看，确实挑不出毛病，只得悻悻作罢。
最让林磊头疼的是，刘海中开始干涉他的工作方式。
“你这个加工顺序不对，应该先车外圆再钻孔。”刘海中指着图纸说。
林磊耐心解释：“刘队长，这个工件结构特殊，先钻孔再车外圆能保证更好的同轴度。您看技术要求的第三条...”
“我不管什么同轴度！”刘海中打断他，“要按照规程来！按部就班才能保证质量！”
林磊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刘海中根本不懂技术，纯粹是为了显示权威而瞎指挥。但如果硬顶，很可能被扣上“不服从管理”的帽子。
“这样吧刘队长，”林磊想出个折中的办法，“我先按您说的顺序试做一件，如果精度达标就按您的方法来；如果达不到要求，再按我的方法，您看行吗？”
刘海中犹豫了一下，勉强点头。
结果显而易见。按刘海中的顺序加工出来的工件，同轴度超差两丝，根本不合格。而按林磊的方法加工出的工件，完全符合图纸要求。
“看来这种特殊工件还是得用特殊工艺。”林磊语气平和，给刘海中留足了面子，“刘队长提醒得对，一般工件确实应该按标准顺序来。”
刘海中脸色青白交替，哼了一声就走了。
下班前，刘海中又来找茬。这次他盯上了林磊的工具保养记录。
“这个月你已经领了三把新锉刀，消耗太快了！”刘海中指着领料单，“要注意节约闹革命！”
林磊不慌不忙地打开工具箱，拿出一个布包，展开后是几把磨损严重的锉刀：“刘队长，这些旧锉刀我都留着呢。您看，这把修整一下还能用来粗加工，这把可以磨成特殊形状处理毛刺...我没有浪费，都是物尽其用。”
他接着又拿出一个本子：“每把工具的使用情况我都登记了，包括为什么报废、怎么利用的。请您过目。”
刘海中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件工具的使用时间、加工零件数、报废原因，甚至还有改进建议。这么详细的记录，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嗯...还算认真。”刘海中把本子塞回给林磊，背着手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林磊轻轻舒了口气。这一整天的斗智斗勇，比干一天活还累。
下班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林磊推着自行车走出厂门，看见刘海中正撑着伞在前边走。他故意放慢脚步，保持一段距离。
雨丝斜织，厂区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林磊想起白天的一幕幕，心中五味杂陈。明明是对的，却要忍气吞声；明明懂技术，却要被外行指挥。
但他知道，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有时候技术好反而是一种原罪。刘海中之流最嫉恨的就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忍一时风平浪静，”林磊自言自语，“现在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雨越下越大，他加快蹬车的速度。车链发出规律的声响，仿佛在应和着他的思绪。
前方，刘海中拐进了胡同口，那把黑伞在雨中渐行渐远。
林磊望着那个方向，目光深沉。他明白，这样的日子不会很快结束。但只要保住工作岗位，继续提升技术，总有一天能够冲破这些桎梏。
雨幕中的四合院渐渐清晰，林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更加坚定。
隐忍不是屈服，而是为了更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