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吕布,不拜义父! 第17章 归途

作者:食我槐叶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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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

“阿越!阿续——!”

兄弟俩在断壁残垣间疯狂翻找,踢开焦黑的木梁,掀开倾倒的土坯,目光扫过每一具蜷缩或扭曲的尸体。吕布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每一次掀开残骸,眼中的凶戾便盛一分,恐惧也深一分。吕宣强迫自己冷静,可心也在一点点沉下去。

“后生……后生……”一个微弱、颤抖的声音从一堆倾倒的草垛后传来。

兄弟俩猛地转头。只见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烟灰血污的老妪蜷缩在草垛缝隙里,浑浊的眼睛惊恐地望着他们。

“大娘!”吕宣几步抢过去,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您可见过一个姓卫的娘子?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叫魏越,半大少年,一个叫魏续,才十岁左右?她们住东头靠近障墙那间土屋!”

老妪眼神涣散,哆嗦着嘴唇,似乎在努力回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断断续续地说:“卫…卫家娘子?是…是那个在塞里给人浆洗缝补的?……前…前些日子……听…听说是投奔亲戚去了……走…走得急……鲜卑人来前…就不见了……”

“投奔亲戚去了?”吕布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大兄!舅母定是带着阿越阿续去九原找咱们了!定是走两岔了!她们定是平安的!”他急切地看向吕宣,仿佛想从兄长那里得到确认。

吕宣眉头却皱得更紧。吕布说的倒也不是不可能,但他隐约记得舅母卫氏还有个妹妹,嫁到云中郡去了,若说投亲戚,去云中也是可能的,稒阳虽属于五原郡,但是离云中更近,若论距离,可能去云中比上九原还要近些。

“大娘,您确定她们是投亲去了?走得可还安生?”吕宣追问。

老妪茫然地摇摇头,似乎耗尽了力气,喃喃道:“不…不知道……走了…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线索似乎断了。兄弟俩扶起老妪,将她带到人多的地方后,继续在残破的塞垣内搜寻。路过一处烧塌的土屋角落时,吕宣的脚步猛地顿住。

之前那个在乱军中悍勇无双、挥舞长戟的少年,此刻正背靠着半截焦黑的土墙,瘫坐在地上。他那柄染满血污的长戟就插在身旁的血泥里,戟尖兀自滴着暗红的液体。少年脸上木然,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燃烧的余烬和遍地狼藉,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躯壳。他身上那件破袄被撕开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青紫的瘀伤,血水混着泥污,凝固在脸上、手上,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死气。

吕布看到这少年,大步走过去,在少年面前蹲下,声音带着难得的郑重:“嘿!小子!好样的!够种!叫什么名字?”

少年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焦距似乎慢慢聚拢在吕布脸上,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嘶哑干涩:“成…廉……”

“成廉?”吕布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好名字!够硬气!我叫吕布!那是我大兄吕宣!你一个人?”

成廉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最终落回自己沾满血污的手上,声音空洞:“都…没了……阿爹阿娘……早些年就……塞里的张伯……待我如子……方才……也……”他喉咙哽咽,说不下去了。

吕宣也走过来,蹲在成廉另一侧。“成廉兄弟,”吕宣的声音沉稳,“此地已成鬼域,活着的人,总得找个活路。跟我们走吧。我们兄弟在北边一处废弃的烽燧堡落脚,虽破败,但能遮风挡雨。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至少……活下去,才有机会给亲人报仇!”

成廉缓缓抬头,先是死死盯着吕宣,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目光灼灼的吕布。

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过了几息,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吕布咧嘴笑了,一把抓住成廉的胳膊将他拉起来:“这才对!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死在砍死仇敌的路上!”

吕宣也松了口气,接着问道:“成廉兄弟,你可认得一个姓卫的娘子?带着两个孩子,魏越和魏续?她们家原住东头。”

成廉站稳身体,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脚,皱眉思索。他脸上血污干结,表情显得有些僵硬:“卫娘子……认得。魏越……也在塞里帮过工,干些力气活……不过我们……没怎么说过话。”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前些日子……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卫娘子急匆匆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像是……像是得罪了什么人,躲出去了……具体……不清楚。”

“得罪了人?躲出去了?”吕布脸上的喜色僵住,疑惑地看向吕宣。这说法,和老妪的“投亲”截然不同!

吕宣的心猛地一沉,老妪年老昏聩,记忆可能有偏差,但成廉年轻,又在塞里帮工,消息应该更准确些。

“大兄,这……”吕布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眼中凶光闪烁。

吕宣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拍了拍吕布的肩膀,又看向成廉:“不管怎样,成廉兄弟和老妪都说舅母一家在鲜卑人来之前就离开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她们躲过了这场大劫!至于去了哪里……九原也好,云中也罢,或是躲去了别处,只要人活着,总有找到的一天!眼下,我们自己也伤疲交加,堡里还有陈伯他们等着,必须先回去休整!”

吕布重重“嗯”了一声,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明白这是眼下最实际的选择。

吕宣转向成廉:“成廉兄弟,可要回去收拾些东西?我们等你。”

成廉的目光扫过这片燃烧的废墟,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没了。就这杆戟。”他伸手,将深深插在泥地里的长戟拔了出来,粗糙的手掌用力擦去戟杆上湿滑的血泥。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明白这少年已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好!那便走!”吕布豪气地应道。

然而,新的问题摆在眼前。吕布的战马被那鲜卑头领的狼牙棒砸毙,此刻三人只剩吕宣骑来的一匹马。如何回去?让成廉或吕布与吕宣共乘一骑?吕布体型魁梧,成廉也颇为精壮,一马双跨在平坦路上尚可,但要在荒原上长途跋涉,马匹根本吃不消。

就在三人望着孤零零的一匹马,面露难色之际,一阵沉稳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一名身着玄色皮甲、外罩半旧赤色军袍的军官,在两名亲兵的护卫下策马而来。那军官约莫三十许岁,面容方正,颌下短须修理得颇为齐整,眼神锐利如鹰,自有一股久历行伍的肃杀之气。他甲胄上沾着点点新鲜的血迹和烟灰,显然是刚从战场各处巡视而来。他目光扫过吕宣三人,尤其在成廉手中那柄染血的长戟和吕布身上那件布满凹痕、血迹斑斑的皮甲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吕宣脸上。

“几位壮士请留步!”军官勒住马缰,声音洪亮沉稳,颇有威严。

吕宣心中一凛,示意吕布和成廉稍安勿躁,自己上前一步,抱拳行礼:“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军官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吕宣和他背后的铁矛、腰间的环首刀:“本官乃度辽将军帐下司马,张则,张元修。方才听几位幸存的稒阳老卒言道,若非三位少年壮士临危不惧,死战护住一片残垣,拖住了贼酋亲卫,只怕他们那一片早已无人幸免!壮士高义,勇烈过人,张某钦佩!”

原来如此。吕宣心中了然,再次抱拳:“张司马过誉。保家守土,匹夫有责。吾等亦是稒阳子弟,舅母家宅便在此处,奋力杀贼,分内之事。”

张则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他点点头,目光扫过三人身旁仅有的那一匹马,心中明了。他一挥手,对身后亲兵道:“去,牵两匹缴获的鲜卑健马过来!要脚力好的!”

亲兵应声而去,不多时便牵来两匹毛色油亮、体型健硕的胡马。虽然比不上汉军精挑的战马,但比普通驮马强得多,马鞍辔头俱全,显然是刚缴获不久。

张则指着马匹,对吕宣三人道:“两匹健马,赠予壮士,一酬壮士护佑百姓之功,二愿壮士前途顺遂!边地多艰,一切保重!”

吕宣看着那两匹健马,心中念头急转。按说,于情于理,吕宣都应客气推辞一番,可张则的馈赠确实解了燃眉之急,三人伤疲之躯,也不可能徒步返回烽燧堡。

他看了一眼吕布,吕布眼中已满是热切。成廉虽面无表情,但握着戟杆的手也微微放松了些。

吕宣不再犹豫,深深一揖:“张司马厚赠,解吾等燃眉之急,吕宣代二位兄弟拜谢张司马高义!”吕布和成廉也跟着抱拳行礼。

张则朗声道:“壮士不必多礼!保重!”他不再多言,拨转马头,带着亲兵策马离去,继续巡视战场,安排善后。

“好马!”吕布早已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抓住其中一匹枣红马的缰绳,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马颈。成廉也默默牵过另一匹青骢马。

三人不再耽搁,翻身上马。吕宣骑着自己原来的马,吕布骑上枣红马,成廉则跨上青骢马,将那杆染血的长戟横放在马鞍前。

回望了一眼仍在燃烧冒烟的稒阳塞,吕宣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和血腥味的空气,沉声道:“走!”

三骑并辔,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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