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吕布,不拜义父! 第22章 名将之后

作者:食我槐叶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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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棚里只剩下吕宣、陈仲和刘何三人。

陈仲颓然坐在干草堆上,佝偻着背,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他犹豫了一晌,终于开了口:“大郎,你对我家三口有大恩,陈仲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了,如今却只能腆着脸,再求大郎一件事。”

吕宣心头一紧,在他对面盘腿坐下,目光沉静如水:“陈伯,您言重了。只要宣力所能及,绝无二话。”刘何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缩在角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陈仲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我本名……陈安,不是五原本地人。家在上党郡泫氏县。”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也似乎在对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家父……在建和年间,曾任度辽将军……”

“建和年间的度辽将军?莫非是陈龟陈叔珍?!”吕宣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名字,分量太重了!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老卒,竟是如此显赫的家世之后!

陈仲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早年家父任使匈奴中郎将的时候,手段酷烈了些,逼死了南匈奴单于,触怒了朝中某些人,下了狱……那时我尚在稚龄,也……也被牵连入狱。”

陈仲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牢里……阴冷潮湿,不见天日,缺衣少食,疫病横行……我能活下来,已是侥幸。但也落下了病根,脏腑受了寒气侵蚀,元气大伤……家父后来虽得赦免,复起为度辽,可我这身子,算是废了。”

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吕宣连忙递过水囊。陈仲喝了一小口,平复了一下,眼神更加黯淡:“后来……家父在度辽任上,被梁贼构陷,说家父‘沮毁国威,挑取功誉’,被征召回朝……他性子刚烈,宁折不弯,回朝后仍忠心国事,不为梁贼所屈,数次上疏言梁贼之罪,可惜天子不省……梁贼跋扈,家父自知早晚必为其所害,为免牵连族人和旧部,竟……竟绝食而亡!那时我年方弱冠,满腔悲愤,恨不能以身代之!”

陈仲的眼中同时迸发出强烈的痛苦与哀伤:“可家父在绝命前,托付了最信赖的亲兵……他……他觉得亏欠了我。说因他之故,让我幼年遭难,未能享一日安宁……亲兵辗转千里……将我送到了这五原郡。”

“为何是五原?”吕宣轻声问,心中许多疑团渐渐解开——为何陈仲对烽燧规制、边塞军务都如此熟悉?吕宣之前就隐隐察觉他颇有见识,不似普通戍卒,如今,谜团终于解开。

“因为家父……曾做过五原太守。”陈仲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我……也是在这九原县出生的。只是后来随父迁转,才离开了。亲兵将我送到九原县下属的填河亭,托付给一位老亭长。那老亭长,年轻时也是家父的亲兵,忠心耿耿。对外,便称我是他流落在外的族子……后来,在老亭长的张罗下,我娶了妻,生了子……也曾有过几年……算是安稳的日子吧。”

“可惜……好景不长。老亭长故去后,天灾人祸接踵而至……鲜卑年年入寇,田亩荒芜,苛捐杂税……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张氏她……跟着我吃了太多苦……小石头这孩子……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以,陈伯您那些见识,都源于家学渊源?”

陈仲点了点头:“上党陈家,世代为边将,那些烽燧墩台、军械规制、胡骑习性……都是家父和家中长辈谈论,或是家中藏书所载。后来在填河亭,老亭长也时常讲些军中旧事……至于真正的厮杀,”他苦笑着摸了摸肋下的旧伤,“不过是这些年挣扎求生,被迫拿起刀枪罢了。”

他再次看向吕宣:“大郎,小石头……今年八岁了。一直以小名呼之,未曾起正式的大名。我本想……等他再大些,懂事些……”陈仲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哽咽,“家父当年…为我起名,寄寓‘安定边陲’之志。我……想给小石头,用个‘卫’字。陈卫。取‘靖边安境,拱卫家国’之意……这本是家父……也是我陈家世代的夙愿……”

陈仲停顿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继续道:“只怕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大郎!陈安厚颜,求你!若我有个三长两短……请你看在……看在这些日子共患难的份上,帮我……照顾好小石头!不求他富贵显达,只求……只求你能将他养大成人,让他……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还有……还有……”他喘息着,一字一顿,“待他成年懂事,寻个合适的时机……将他的身世……将上党泫氏陈家……将他的祖父……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从何处来!身上……流着什么样的血!”

棚内一片死寂,只有陈仲粗重的喘息声。刘何早已听得呆了,大气不敢出。吕宣迎着陈仲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郑重地、清晰地回答:

“陈伯放心!吕宣在此立誓!只要我吕宣一息尚存,定视小石头如亲弟!护他周全,教他成人!待他长成,必将其身世渊源,陈家忠烈,陈将军风骨,原原本本,告知于他!此誓,天地为鉴!”

陈仲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脸上露出一丝释然。他喃喃道:“好……好……大郎,谢……谢你了……”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吕宣连忙上前为他抚背顺气。

“陈伯,莫要太过悲观。”吕宣待他咳喘稍平,温声劝慰道,“黄龙先生也说了,若遇良医调养,未必没有转圜之机。天下之大,焉乏奇士?等我们回去,再想法子。您要撑住,小石头需要您,张婶也需要您。您得亲眼看着小石头长大,看着他承继陈家的门楣!”

陈仲闭着眼,靠在干草堆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已疲惫得无力回应。

……

次日清晨,吕宣安顿好精神萎靡的陈仲,便带着刘何融入了城中的人流。他决定用接下来的三天,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座太平道治下的废障塞。

领粥的队伍依旧排得很长。吕宣和刘何也排在其中。他仔细观察着:负责分发那稀薄如水的黍米粥的,是几个头裹黄巾的老妇人,动作缓慢却一丝不苟。每一个领到粥的人,无论大人小孩,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这里的生活无疑是极度困苦的,然而,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地活着,他们修补着漏风的窝棚,晾晒着仅有的破布,甚至有人在城墙根的背风处,用捡来的破瓦罐种下几颗不知名的草籽。

第二天,吕宣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那些头裹黄巾的青壮。他们在城墙内侧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操练。武器简陋,多是削尖的木棍、绑着石块的木棒,少数人拿着缴获的刀枪。但他们的操练却极有章法!进退有度,号令清晰。一个头目模样的黄巾汉子站在土台上,大声呼喝着口令,下面的人按小队分散,练习着简单的格挡、突刺和合击配合。

吕宣还在人群中看到了之前引导、监视他们的那个大眼青年,令吕宣颇感意外的是,大眼青年动作颇为干练,在一众人中倒是显得鹤立鸡群,吕宣估么着,即便是刘石的那些手下在此,怕是也讨不到太大便宜。

第三天,也是黄龙要求他们停留的最后一天。吕宣没有再去观察,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天刚蒙蒙亮,他便主动走向那分发粥水的草棚。

“我能帮忙吗?”他问一个正在吃力搅动大瓮的老妇人。

老妇人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眼里带着询问。旁边一个维持秩序的黄巾汉子也警惕地看过来。

“我们承蒙收留,无以为报。今日想略尽绵薄之力。”吕宣语气诚恳,指了指那沉重的长柄木勺,“我力气大些。”

黄巾汉子打量了他片刻,又看了看远处黄龙草棚的方向,似乎得到了某种默许,点了点头:“行,你来搅粥,莫要乱了次序。”

吕宣挽起袖子,接过那沉甸甸的木勺,开始用力地搅动大瓮里滚烫的稀粥。灼热的蒸汽扑在他脸上,汗水很快浸湿了鬓角。这活确实不难,但吕宣做得极其认真。

从清晨到日暮,除了短暂的进食,吕宣几乎一直守在粥棚。他用力地搅动着粥水,确保每一粒黍米都均匀受热,不会沉底焦糊;他接过流民递来的陶碗,稳稳地盛上分量一致的稀粥,递给每一个排队的人。他不再沉默,而是尽量温和地与每一个领粥的人简短交谈几句。

“老人家,慢点,小心烫。”

“孩子,可端稳嘞。”

他的话语简单,却尽力保持微笑。他听着老人的叹息,听着妇人的低语,孩童的嬉闹。他听瘦弱的老者谈起家乡的麦田;他听病弱的少年谈对生的渴望;他听健硕的卫兵谈对黄龙的信仰。他帮一个腿脚不便的老者把粥端回窝棚,替一个抱着幼儿的妇人多拿了一碗汤药,默默地收拾起散落在地的空碗……

当夕阳将头曼城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吕宣放下长勺,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望着空荡荡的粥棚和渐渐散去的人群,心中只觉一片澄澈。

三日之期已满。他知道了自己需要知道的一切,也做出了决定。

今晚,他会再次去见黄龙。这一回,他心中有了底气。这条商路,一定可以让更多的人捱过困境,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他吕宣,要把这条商路,变成一条连接希望与生机的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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