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马蹄声,胡人凶戾的呼哨声,混杂着木箭离弦的锐响,瞬间撕裂了废弃村落死寂的空气。
六骑胡人裹着旋风,直扑羊圈矮墙!
当先一骑格外高大,身上穿着略显厚重的皮袍,手里挥舞着一把沉重的铁骨朵,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契——多卢!(杀敌!)”
“放!”吕宣伏在矮墙缺口旁,嘶声吼道,同时松开了紧绷的弓弦!
“咻!”
“咻!”
两支木箭几乎是同时射出!吕宣射出的箭直奔那当先胡骑的胸膛,吕布则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射向了侧翼一匹战马的眼睛!
当先的胡骑反应极快,在马上猛地一侧身,吕宣的木箭擦着他肋下的皮袍飞过,带起一缕破絮。但吕布射出的那支箭,却如同长了眼睛!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木箭狠狠扎进了侧翼那匹战马的眼窝!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前蹄猛地扬起,巨大的惯性让它整个身躯像座山一样向前翻滚栽倒!马背上的胡骑猝不及防,惨叫着被狠狠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冲势顿挫!后面的胡骑不得不猛地勒马避让,阵型瞬间混乱!
“好!”陈仲躲在墙角,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低吼一声。
但危机远未解除。
那胡骑头目显然被激怒了,他稳住坐骑,死死盯住矮墙缺口后露出半个身子的吕布,咆哮着催马再次冲来!他身后的胡骑也纷纷怪叫着,抽出弯刀,准备绕过倒毙的战马,从两侧包抄!
“拓洛——可薄真!(打守门的!)”
“布!小心!”吕宣急喊,飞快地搭上第二支箭,瞄准另一个试图从右侧迂回的胡骑。
吕布根本不用提醒!那胡骑凶悍的气势和沉重的铁骨朵,像磁石一样吸住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一股比寒风更凛冽的战栗感瞬间传遍全身,那不是恐惧,而是极度兴奋带来的颤抖!他猛地从大石头后站起,手中柴刀迎着冲来的战马高高扬起!
“杀!”吕布喉咙里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如同虎啸!
胡骑见这少年竟敢直面冲锋,眼中闪过一丝狞笑,借着马速,沉重的铁骨朵带着破空声,狠狠砸向吕布的头颅!这一下若是砸实,铁定脑浆迸裂!
千钧一发!
吕布没有躲!他双腿如同铁桩般钉在地上,上半身猛地向侧面一拧!沉重的骨朵带着恶风,擦着他肩头的皮甲滑了过去,砸在旁边的矮墙上,“轰”地一声,夯土墙塌了一大块!碎石飞溅!
巨大的冲力让胡骑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一下。就是这一瞬的迟滞!
吕布拧身的力量尚未用尽,借着这股旋转的腰力,他手中的柴刀由下至上,划出一道寒光!
“噗——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筋肉骨骼断裂声!
柴刀的刃口,在吕布那足以生裂虎豹的臂力驱动下,竟然硬生生砍进了战马粗壮的脖颈!刀身深深嵌入,卡在了骨头里!滚烫的马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溅了吕布满头满脸!
战马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鸣,轰然侧倒!马背上的胡骑惊怒交加,反应也算快,在战马倒地前猛地一蹬,翻滚着跃下,虽然狼狈不堪,却避开了被压死的厄运。
“啊!”吕布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双手死死抓住卡在马脖子里的柴刀刀柄,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拔!带出一大蓬血雨!
“狗脚!”胡骑落地站稳,骂了一句,看着自己心爱的战马惨死,目眦欲裂,挥起沉重的铁骨朵,再次扑向浑身浴血的吕布!
另一边,吕宣的第二支箭射中了右侧迂回胡骑的马臀。那马吃痛受惊,猛地扬起前蹄,将背上的胡骑掀翻在地。剩下的三个胡骑被这连番变故惊得有些迟疑,攻势稍缓。
“陈伯!左边!”吕宣扔下木弓,抄起一根前端削尖的硬木棍,冲向左侧矮墙被骨朵砸塌的缺口。一个胡骑正试图从那里策马突入!
陈仲看到吕宣冲过去,一咬牙,抓起地上那块他刮皮用过的、边缘锋利的石片,也踉跄着扑向缺口,嘶声喊道:“马腿!”
那胡骑见有人冲来,狞笑着举起弯刀。吕宣却不管他,在靠近的瞬间猛地矮身,将削尖的木棍狠狠刺向他坐骑的前腿关节!
胡骑的弯刀擦着吕宣的头皮掠过!几乎同时,“噗”的一声,木棍的尖头深深扎进了马腿关节的缝隙!
“唏律律!”战马惨嘶着,前腿一软,带着巨大的惯性向前跪倒!马背上的胡骑惊叫着向前摔出!
“滚!”陈仲怒吼着,像一头护崽的老狼,趁着那胡骑摔得七荤八素还没起身,猛地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块边缘锋利的石片狠狠划向对方的脖颈!
“呃…”那胡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颈侧便被石片锋利的边缘切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另外两个胡骑看到头目失利,又见同伴接连惨死,胆气顿丧!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发出一声怪叫,竟不顾头目和倒地的同伴,猛地调转马头,朝着来路疯狂逃窜!
此刻,羊圈外只剩下三个胡人:一个是一开始战马被吕布射中被甩飞摔晕的,一个是试图从右翼迂回被吕宣一箭射中马臀,被惊马掀翻在地正挣扎着要爬起的,还有一个,就是那胡骑的头目,正和吕布进行着最原始的搏杀!
胡骑头目力大凶狠,铁骨朵挥舞得虎虎生风。吕布虽然天生神力,但身上只有一把短柴刀,面对沉重的骨朵,只能凭借野兽般的本能闪转腾挪。皮甲上已经留下深深的凹痕。每一次撞击都让吕布气血翻涌,但他眼中的凶光却越来越盛,动作也愈加狂野!
“攻他下盘!绊他!”陈仲喊声嘶哑。
吕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在又一次险险避开当头砸下的骨朵后,猛地一个矮身翻滚,柴刀狠狠扫向胡骑头目的脚踝!
胡骑头目没料到这少年如此悍勇刁钻,猝不及防,小腿被柴刀划开一道血口,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死!”吕布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如同扑食的猛虎,整个人合身撞入胡骑头目怀中!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地!吕布丢掉碍事的柴刀,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掐住了胡骑头目的脖子!胡骑头目拼命挣扎,但被压在身下难以发力。
吕布双眼血红,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扼住!胡骑头目的眼珠开始突出,脸色由红变紫,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
“噗通!”另一边,那个挣扎着爬起来的胡骑,被吕宣从背后用木棍狠狠捅在腰眼上,再次扑倒在地,又被陈仲扑上去用石片结束了性命。
战斗结束了。
羊圈内外,一片狼藉。倒毙的马尸、胡人的尸体、喷洒的鲜血、折断的箭矢、砸塌的土墙……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和马粪的气味,令人作呕。
吕布依旧死死掐着胡骑头目的脖子,直到对方彻底没了声息,眼珠翻白,他才像脱力般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粘稠的鲜血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他低头看着身下这具强壮敌人的尸体,又看看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一种陌生而强烈的悸动在胸腔里冲撞。
陈仲还骑在那个被他用石片结果了生命的胡人身上,剧烈地咳嗽着,肋下的旧伤被牵动,疼得他脸色煞白。张氏抱着吓傻了的小石头,从干草堆里爬出来,看着眼前的修罗场,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吕宣拄着木棍,强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手臂的酸痛,目光迅速扫过战场。
“大兄…”吕布的声音颤抖,抬起头看向吕宣,眼神复杂,有兴奋,有后怕,还有一种刚刚觉醒的、对杀戮力量的茫然。
“干得好。”吕宣走过去,拍了拍吕布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他看向陈仲,“陈伯,伤怎么样?”
“还…还死不了…”陈仲艰难地起身,脸上却挤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容,“宰了两个胡狗…值了!”
吕宣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些胡人的尸体和倒毙的战马上:“快!搜刮!值钱的,有用的,全拿走!马!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马!”
吕布闻言,立刻爬起来,扑向离他最近的一具胡人尸体,开始粗暴地翻找。
吕宣则快步走向那匹被吕布砍断脖子的头目战马。马已经死透,鲜血流了一地。他拔出短匕,忍着浓烈的血腥味,开始费力地剥取那张相对完好的马皮——这才是最宝贵的战利品!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剥皮快了许多。
剥完马匹之后,吕宣总算长舒一口气,眼神不经意间瞥向了死去的胡骑头目——满脸狰狞,右臂上似乎纹了一个什么图案,乍一看,像是狼头——
“当家的!这里有盐!好多盐!”张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打断了吕宣的思绪。她在那两个逃跑胡骑丢下的马背上,发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半袋子灰白色的粗盐粒!
“盐?!”陈仲和吕布都惊喜地看过来。
吕宣也精神一振:“好!收好!还有干粮!水囊!武器!”
一番紧张的搜刮:
马匹:头目骑的马被杀,一匹被射眼倒毙,一匹被吕宣刺伤,还有两匹完好的载着盐和干粮的驮马,以及三匹战马(这三匹战马没有参加战斗,轻骑兵通常一人两骑,交替骑乘以减轻马的负担)。
武器:缴获弯刀三把,胡骑头目的铁骨朵一柄,短弓一张,骨箭若干。
物资:粗盐半袋,肉干两包,黍米饼一袋,水囊三个,还有一些零碎的杂物(火石、小刀等)。
皮子:两张(从死马身上剥下的)。
巨大的收获!足以让他们脱胎换骨!
“快!把东西都捆到马背上!这里血腥味太重,很快就会引来狼群或者别的胡骑!我们得立刻走!”吕宣迅速下令。
吕布和陈仲立刻动手。吕布力大,负责捆扎沉重的盐袋和武器。陈仲和张氏则将干粮、水囊和马皮捆好。张氏还细心地用破布将盐袋口扎紧,防止洒漏。
“大兄,这家伙怎么办?”吕布指着那个最早被甩飞摔晕、此刻刚刚醒转、惊恐地看着他们的胡骑。
吕宣眼神冰冷地扫过去。那胡骑吓得浑身哆嗦,嘴里叽里咕噜地求饶。
“杀了!”吕布眼中凶光一闪,就要上前。
“等等。”吕宣拦住他,走到那胡骑面前,用短匕指着他,用半生不熟的、夹杂着几个胡语词汇的汉话问道:“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那胡骑吓得魂飞魄散,连比划带说,夹杂着汉话:“抢…抢盐……看到烟…有人家…有东西……”他指向羊圈里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余烟。
原来是因为炊烟暴露了位置!
吕宣心中了然,不再多问。他看了一眼陈仲肋下的伤,又看了看缴获的马匹和物资,最后目光落在那胡骑身上。
“捆起来,堵上嘴,扔到那边沟里去,让他自生自灭吧。”
自生自灭,这是属于边地的狠戾,也是属于边地的仁慈。
吕布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用皮绳将那胡骑捆成粽子,塞住嘴,拖到远处一条深沟里丢了进去。
很快,马匹驮着缴获的物资,吕布和陈仲各骑一匹缴获的好马,张氏抱着孩子骑上一匹温顺的驮马,吕宣也骑上战马,牵着剩余的驮马和伤马。一行人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浓烈血腥味的废弃羊圈,向着东南方更荒僻的野地疾驰而去。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很快便掩盖了杂乱的蹄印和厮杀留下的痕迹。
马背上,吕布紧紧抓着缰绳,感受着身下战马奔腾的力量,身上那件沾满敌人鲜血的粗陋皮甲在风中变得冰冷。他回头望了一眼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战场,胸膛里那股杀戮带来的悸动与激昂让他忍不住仰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一声带着野性的呼啸!
吕宣没有阻止他,而是摸了摸怀里那半袋沉甸甸的粗盐,又看了看前方茫茫的荒野,眼神凝重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