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1日傍晚，宁波郊外的春雨淅淅沥沥，豆子正蹲在农家乐后院修补篱笆。
三岁的儿子小乐举着塑料水枪跑来，裤脚沾满泥浆：“爸爸，妈妈喊你看手机！”
他拍掉手上的木屑起身，围裙上还沾着上午修屋顶时蹭的青苔。
妻子在厨房窗口挥着锅铲：“刚刷到个杭州女主播，唱歌挺好听，你不是爱听老歌吗？”
手机屏幕里，暖黄色的灯光漫过女孩的卷发，她正抱着吉他唱《南方姑娘》。豆沙色毛衣领口别着银色月亮胸针，尾音带着点江南口音的软糯。
弹幕刷得飞快，“十七今天状态绝了”“豪豪哥又开守护了”的字样像潮水般涌过。
“吕安禾，昵称十七，新主播。”豆子摸着下巴念出简介，指尖无意识划到礼物栏。
这时吉他弦突然断了，女孩呀地轻呼一声，慌忙去捡时发绳松了，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
“不好意思呀，”她吐吐舌头把碎发别到耳后，“可能是老天爷想让我跟大家多聊会儿。”
弹幕瞬间被“可爱”淹没。
豆子看着屏幕里手忙脚乱找备用弦的女孩，突然想起刚结婚时妻子煮坏汤圆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充了一百块，送了十个“加油鸭”。
“谢谢豆子的加油鸭！”十七恰好抬头看到，眼睛弯成月牙，“这个名字好亲切，像村口小卖部的小哥哥。”
豆子噗嗤笑出声，窗外的雨好像都变甜了。
从那天起，豆子的生活多了个固定日程。每晚七点，把哭闹的小乐哄睡后，他就窝在客厅角落的藤椅上，打开十七的直播间。
屏幕里的女孩有时唱邓丽君，有时弹着键盘唱周杰伦，遇到榜一大哥豪豪点的粤语歌，会提前一天在备忘录里标好拼音。
“豪豪哥今天又在马来西亚吗？”有次唱完《千千阙歌》，十七捧着水杯问。
弹幕顶端弹出豪豪的留言：“在槟城看日落，你的声音比海风好听。”紧接着就是一组“火箭”特效炸开，整个直播间飘满金色流星。
豆子每次都看得咋舌。他知道豪豪是做国际贸易的，听其他粉丝说，光是12月，这位华侨大哥就给十七刷了上百万礼物。
排在第二位的栋哥是 IT公司合伙人，总爱在技术层面较真——十七的麦克风有杂音，他能精准说出该换哪款声卡；直播画面卡顿，他会贴出详细的网络优化教程。
“栋哥是现实版程序员吗？”豆子曾在弹幕里问。
“何止，”十七调试着新摄像头，“上次我电脑蓝屏，他远程指导修了俩小时，比我爸还耐心。”
榜三的夜深总是深夜出现，头像黑黢黢的看不清脸。作为风投公司项目经理，他说话总带着职业习惯。
“建议十七开拓翻唱专辑业务，我可以对接资源”“直播时长应该优化，黄金时段集中在 20-22点”。
但每次十七唱到动情处，他又会默默刷上一组“流星雨”，留言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好听。”
最有意思的是榜四的要死要活，大家都喊他鳄鱼哥哥。这位在杭州开茶厂的老板总爱发鳄鱼骑着动感摩托的礼物，每次上线都带着“鳄鱼骑着动感摩托”的特效礼物。
“十七明天来我店里拿新茶啊，”他的留言总带着江湖气，“顺便给你直播间的朋友们都带点试喝装。”
“鳄鱼哥又来送茶了！”十七每次都笑得直不起腰，“上次拿的九曲红梅，我妈泡了说比超市买的香十倍。”
榜五的不惹老师生气是个工程师，说话一板一眼，却总在十七唱跑调时第一个发“没事，重新来”。
榜六的肉肉是哈尔滨姑娘，在杭州做服装生意，天天给十七寄新款衣服，“妹妹穿我家裙子直播，保证粉丝再涨一百万”。
这群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因为一个直播间产生了奇妙的联结。
豆子看着他们插科打诨，有时豪豪和鳄鱼哥哥会开玩笑比谁送的礼物多。
栋哥忙着给十七的设备提建议，夜深在分析直播数据，不惹老师生气默默修图做表情包，肉肉则晒出给十七准备的新衣服。
他自己呢？就做那个最普通的观众。每晚送几十块的小礼物，在弹幕里跟着大家开玩笑，帮着打榜时，会提前算好时间，把农家乐的租客都发动起来帮忙占榜。
妻子取笑他：“你这劲头，比当年追我还足。”
转折发生在三月底。那天十七说要冲平台的月榜，需要粉丝合力点亮展馆里的全部礼物图标。
豪豪和栋哥一马当先，但最后还剩个“嘉年华”礼物，眼看截止时间只剩10分钟，十七的语气里带了点失落：“算了没关系，大家尽力就好。”
豆子盯着屏幕里暗下去的嘉年华图标，突然想起农家乐刚收了十万块房租。他咬咬牙，手指在充值界面犹豫了30秒，最终点下确认键。
当嘉年华在直播间炸开时，十七惊得捂住嘴，弹幕瞬间沸腾。
“豆子哥这是？”
“农家乐老板藏这么深？”
“豪豪哥快来看，有人抢生意了！”
豆子的心跳得像打鼓，打字的手都在抖：“刚收了房租，大家一起帮十七完成心愿。”
十七的眼睛红了，说话带着哭腔：“豆子哥，你……你别这样，你的钱来得不容易。”
那天之后，豆子成了直播间的榜七。
豪豪特意私信他：“兄弟仗义，下次来马来西亚我做东。”
鳄鱼哥哥直接寄了两箱明前龙井，附言说：“给你农家乐的客人尝尝。”
三月底的一个周末，十七说要到宁波做公益演出，问豆子要不要来现场。
豆子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第二天特意换上新衣服，带着妻儿早早就到了剧场。
后台见到十七时，她正在给吉他调音，看到豆子一家，立刻笑着迎上来：“豆子哥！小乐真可爱！”
她蹲下来递给小乐一个奥特曼，又把三件印着自己头像的亲子装T恤送给豆子，“谢谢你们一直支持我。”
“其实我们都知道，”豪豪在飞幕里发言，“大家支持十七，不只是因为她唱歌好听。”
看演出直播的时候，豆子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来自不同的城市，做着不同的工作，却因为一个直播间，成了互相惦记的朋友。
就像此刻窗外的月光，不管照在马来西亚的海滩，还是杭州的茶田，或是宁波的农家乐，都是一样的温柔。
回家的路上，小乐抱着奥特曼睡着了，妻子靠在豆子肩上：“没想到你追星还追出了朋友。”
豆子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手机里十七的直播间还亮着，弹幕里大家在热烈讨论着。
他突然想起刚关注十七那天，她唱的《南方姑娘》里有句歌词：“南方姑娘，你说今天你就要回到你的家乡。”
其实哪里需要回到家乡呢？有这群人的地方，就已经是温暖的港湾了。
他点开礼物栏，给十七送了个“天使之翼”特效，然后关掉手机，握紧了妻子的手。
车窗外的星星，像极了直播间里闪烁的光点，一颗一颗，连成了片璀璨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