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脉境之上，气血凝罡，可外放伤敌护体，这是武道修行中一个巨大的分水岭。
一个真正的罡气境武者，在战场上就是一台人形绞肉机。
上次那个凝脉巅峰的百夫长，已经让李家部曲付出了惨重代价，若非韩擒虎，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现在来的，竟然是罡气境，还带着至少四五百精骑。
“青禾庄呢？庄里的人撤出来没有？”
李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怖。
青禾庄内不仅有刚收上来的、关系着整个李家坞堡过冬命脉的粮草，更有数百名毫无抵抗能力的庄户。其中不少是阵亡部曲的亲眷。
“响箭…响箭放出去的时候，他们离庄子已经不足五里了！”
李小乙绝望地摇头，眼泪混着血水流下。
“庄子…庄子里的青壮上次就死伤不少，剩下的…根本挡不住啊！我…我跑回来报信的时候，已经…已经看到庄子方向冒起黑烟了！二郎！快！快去救救他们吧！再晚…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猛地挣脱李忠的搀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抓住李昭的裤腿，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泣不成声。
轰！
一股狂暴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李昭胸中轰然爆发。
瞬间冲垮了所有的虚弱，疲惫和算计。
罡气境又如何？四五百骑又如何？
青禾庄，那是李家的根基！是他立足凉州、获取名分的第一块基石。
更有他获取英魂点、激活隋魂天鉴唯一的、也是最快的途径。
放弃青禾庄，就等于放弃了刚刚用鲜血换来的微弱声望，放弃了那些信任他、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庄户，放弃了他在这乱世中崛起的第一个跳板。
韩家会立刻扑上来，将他啃噬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而玉佩内那即将归零的英魂点，将永远无法点亮。
李昭眼中没有迷茫，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被怒火和决绝烧得通红的疯狂。
他猛地一脚踢开书案，沉重的木案翻滚着撞在土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案上的粗陶碗摔得粉碎。
“忠叔！”
李昭的吼声如同受伤的猛虎咆哮，瞬间撕裂了坞堡压抑的死寂，穿透了厚厚的土墙，在每一个角落炸响。
“在！”
李忠浑身一颤，被李昭此刻爆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凶煞之气震慑，下意识地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嘶声应道。
“传令！”
李昭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撕裂一切的决绝，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铿锵作响。
“一、所有能动弹的部曲，无论轻重伤，立刻到校场集结！披甲！持械！备马！”
“二、打开武库！把剩下的所有铁甲、皮甲、弓箭、刀矛，全部拿出来！能用的都用上！”
“三、告诉厨房，把所有现成的干粮、肉干，全部带上！告诉所有人，此去，不救回青禾庄，不生还！要么杀光羌狗，要么…埋骨荒原！”
“四、让赵大立刻来见我！”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李忠听得心惊肉跳，尤其是最后那句“不生还”，让他老迈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但他看着李昭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眼睛，看着跪在地上浑身浴血的李小乙，所有劝谏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二郎这是要拼命了，李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诺！”
李忠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一声，转身如同被火烧了屁股般冲出房门，苍老沙哑却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呼喝声，瞬间在坞堡内炸开。
“二郎令！所有部曲！校场集结！披甲！备马！快！快！快！”
“武库全开！能拿的都给老子拿上！”
“干粮！肉干！全部带上！要拼命了！”
“赵大！赵大！死哪去了！二郎召见！快！”
死寂的坞堡，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粗重的喘息声、甲胄铁片碰撞的哗啦声、刀鞘摩擦的沙沙声、伤兵挣扎起身的闷哼声、女人压抑的哭泣声、孩童惊恐的尖叫…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混乱而惨烈的洪流。
而李昭没有理会外面的喧嚣，他猛地弯腰，一把将跪在地上的李小乙提了起来，目光如刀，刺进对方惊恐的眼底。
“还能骑马吗？”
李小乙被李昭眼中那近乎实质的杀意激得浑身一哆嗦，一股莫名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起，他猛地挺直了身躯，嘶声道：
“能！二郎！我还能骑！”
“好！”
李昭松开手，从墙角抓起自己那顶带着护颈铁片的皮胄，扣在头上，只露出一双寒光四射的眸子。
“跟我走！去校场！”
他大步走出房门，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瞬间切割在脸上，却让他胸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校场上，混乱正在赵大那如同炸雷般的咆哮声中迅速变得有序。
“都他妈快点！磨蹭什么！等羌狗杀进来砍你们婆娘娃娃的脑袋吗？！”
“伤兵！能动弹的拿上家伙站后面！不能动的给老子躺好了！别添乱！”
“甲！甲呢？！那副铁甲给老子！老子要第一个冲！”
“弓！还有多少箭？都带上！一根毛都别给老子落下！”
“马！把最好的马牵过来！给二郎！给有马的兄弟！”
赵大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激动中扭曲着，他挥舞着粗壮的臂膀，唾沫横飞，像一头被激怒的暴熊。
青禾庄再次被袭的消息，如同点燃火药桶的火星，将部曲们心中残留的恐惧瞬间烧成了狂暴的怒火。
尤其是那些来自青禾庄、亲眷还在庄内的部曲，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刚刚经历的丧亲之痛还未平复，新的屠刀又悬在了仅存亲人的头顶！
退？往哪里退？
身后就是坞堡，就是最后的家！
当李昭的身影出现在校场边缘时，所有的目光瞬间汇聚过来。
混乱的呼喝声、甲胄碰撞声迅速平息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战马不安的响鼻。
两百多条汉子，无论轻伤重伤，只要能站起来的，都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挺直了脊梁。
他们的眼神，不再有两天前的迷茫和恐惧，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疯狂和一种近乎盲目的、寄托于眼前这个刚刚带领他们创造过奇迹的年轻主心骨。
而李昭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群残兵败将。
他们身上的甲胄更加残破，许多人只是简单包扎着伤口，渗出的血迹染红了麻布。手中的兵器卷刃的卷刃，豁口的豁口。
战马只剩下十五匹，驮马也损失了几匹，显得更加稀落。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一种破釜沉舟的惨烈气息。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没有鼓舞人心的许诺。
李昭只是猛地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刀身在昏沉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直指青禾庄的方向。
“羌狗！杀我袍泽！屠我亲族！夺我粮秣！”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骨，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震颤的冰冷杀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青禾庄内，有我李家儿郎的妻儿！有我李家过冬的口粮！更有我李家在这凉州大地立足的根基！”
“告诉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头狼的凄厉长嗥，充满了血性和疯狂。
“你们是愿意像丧家之犬一样，眼睁睁看着羌狗屠尽你们的亲眷，烧光你们的粮食，然后被韩家像碾死臭虫一样碾死在这坞堡里？还是愿意跟着我李昭，握紧你们手中的刀矛，用羌狗的血，用他们的命，去把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活路，从地狱里抢回来？！”
“吼！！！”
回应他的，是两百多条汉子同时爆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狂暴嘶吼。
这嘶吼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血色煞气，冲天而起，竟将坞堡上空呼啸的寒风都短暂地冲散了。
“杀！杀光羌狗！”
“抢回粮草！救回亲人！”
“跟着二郎！拼了！”
“干他娘的！不死不休！”
赵大第一个举起手中豁了口的长矛，脸上刀疤狰狞扭曲，嘶声咆哮。
“二郎！下令吧！”
“拼了！”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决绝。
李昭感受着这股狂暴、血腥、背水一战的冲天煞气，胸中同样热血沸腾。
他猛地将刀收回鞘中，动作干净利落，发出“锵”的一声脆鸣，如同进攻的号角。
“上马！步卒列阵！随我来！”
“目标——青禾庄！杀！”
“杀！！！”
震天的咆哮声浪，几乎要将坞堡的土墙掀翻。
李昭在李忠的搀扶下，忍着肩头撕裂的剧痛，翻身上了一匹被牵过来的、还算健壮的黑色驽马——这已经是坞堡里最好的马了。
赵大等十余名伤势较轻、有马的伍长和精锐部曲也纷纷上马，紧紧簇拥在他身后。
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饿狼，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其余一百多名步卒，包括许多身上还缠着染血麻布的轻伤员，则迅速列成略显松散却充满杀气的长矛阵，握紧了手中简陋的兵器。
坞堡沉重的大门在刺耳的吱嘎声中，再次缓缓开启。
门外，是更加狂野、更加寒冷、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荒原。
远处天际，一道粗大的黑烟柱，如同狰狞的黑龙，扭曲着升上铅灰色的天空，那方向…正是青禾庄！
寒风如同冰河倒灌，瞬间涌入坞堡，也狠狠撞在李昭的脸上、身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坞堡内那些扒在门缝、窗后，眼含无尽惊恐与最后一丝期盼的老弱妇孺，猛地一夹马腹。
“驾！”
黑色的驽马长嘶一声，驮着它重伤却战意冲霄的主人，如同离弦的血色箭矢，第一个冲出了坞堡的大门，冲向了那片被黑烟和死亡笼罩的战场。
“杀！”赵大狂吼着，策马紧随！
“杀！”十余名骑兵如同锋矢，紧随其后！
“杀！”
一百多名步卒，如同沉默而决绝的钢铁洪流，迈开沉重的步伐，踏着冻土，迎着凛冽如刀的寒风，向着清水河畔、浓烟升腾的青禾庄，义无反顾地发起了冲锋。
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甲胄兵器的碰撞声，汇聚成一股低沉而悲壮的死亡轰鸣，碾过荒原。
李昭伏在马背上，狂风撕扯着他的披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肩头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中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烦闷。
但他握紧缰绳的手稳如磐石，身体随着战马的起伏而起伏，如同与坐骑融为一体。
在冲出坞堡大门、感受到身后那冲天而起的惨烈煞气和自身沸腾杀意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上次在青禾庄外更加清晰、更加贪婪、更加饥渴的吸力，骤然从玉佩中心那点血沁中传出。
好像一头被浓郁血腥味彻底唤醒的远古凶兽，张开了它无形的巨口，疯狂地、无声地吞噬着空气中弥漫的、由两百多名决死战士汇聚而成的狂暴战意和杀伐之气。
李昭清晰地感觉到，一丝丝冰冷微弱的能量，受到无形漩涡的牵引，正从身后每一个士卒身上，尤其是那些经历过血战、身上带着伤疤和煞气的部曲身上，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然后被胸口玉佩那贪婪的吸力捕获、吞噬。
虽然极其微弱，远不如战场上直接吸收死亡气血精华来得磅礴，但这是活人的战意煞气，是即将投入血战的意志所化的能量，玉佩在主动吸收。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流，顺着玉佩涌入身体，让他的体魄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滋养，精神也为之一振。
“果然…战意！杀戮意志！同样能被吸收转化！”
李昭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虽然杯水车薪，但这证明了战场之外，只要有强烈的战意和杀心，玉佩同样能汲取能量，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发现。
但这微弱的补充，在即将到来的罡气境强敌和数百羌骑面前，依旧是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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