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远远不够!”
李昭的目光死死锁定远处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粗大的黑烟柱,耳边仿佛已经听到了庄内传来的凄厉哭喊和羌人狰狞的狂笑。
“必须更快!杀更多!”
他猛地一抖缰绳,用刀鞘狠狠抽在黑色驽马的臀侧。
“唏律律!”
驽马吃痛,发出一声嘶鸣,速度陡然提升了一截,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如同燃烧的流星,率先撞向那片被烽烟和死亡笼罩的修罗杀场。
青禾庄,就在前方!
血与火,就在前方!
生存或是毁灭,就在前方!
李昭的嘴角,在狂风的撕扯下,咧开一个近乎疯狂的弧度。
胸中的野望、恐惧、愤怒,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最纯粹的、焚尽一切的杀意。
“羌狗…受死!”
无声的咆哮,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风裹挟着灰烬、焦糊味和浓重血腥气的灼热浪潮,狠狠拍在李昭的脸上。
胯下的黑色驽马发出不安的嘶鸣,蹄下的大地在数百骑羌人冲锋的狂暴践踏下微微震颤,如同地底有凶兽即将破土而出。
青禾庄,就在眼前!
眼前的景象,让李昭身后所有部曲的呼吸瞬间停滞,双目充血。
庄子外围低矮的土墙,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多处坍塌,豁口处散落着断裂的矛杆和破碎的木盾。
几处草垛和木屋正熊熊燃烧,冲天的黑烟翻滚着,扭曲着升上铅灰色的苍穹,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不祥的墨色。
浓烟之下,是地狱般的景象,尚未熄灭的火焰舔舐着残垣断壁,焦黑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坍塌的墙根下、燃烧的废墟旁,有穿着简陋皮甲的庄丁,更多的是手无寸铁的庄户老幼。
一个白发老妪佝偻着身子,徒劳地想扑灭压在孙子身上的燃烧房梁,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却被旁边狞笑的羌骑一箭射穿了脖颈,尸体扑倒在焦炭之上。
庄内,羌骑如同闯入羊群的饿狼,纵马狂奔,肆意践踏着农田屋舍。
弯刀挥舞,带起一蓬蓬滚烫的血雨。
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喊、羌人兴奋的怪叫和狂笑,混合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房屋倒塌的轰隆声,全部汇聚在一起。
而在庄子东面那片相对开阔的打谷场上,战斗尚未完全结束。
大约七八十名青禾庄的青壮庄丁和十来个李家留守的、身上带伤的家兵,正依托着几辆被掀翻的大车、堆积的草料和粮袋,组成一个摇摇欲坠的环形防御圈。
他们大多只有削尖的木棍、草叉和几把豁口的柴刀,面对外围数十名策马盘旋、不断放箭的羌骑,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不断有人中箭倒下,惨叫着被同伴拖回圈内,防御圈肉眼可见地缩小。
“王八蛋!畜生!”
赵大目眦欲裂,脸上的刀疤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他猛地拔出豁了口的环首刀,咆哮着就要策马冲过去。
“站住!”
李昭的目光没有看那惨绝人寰的屠戮,而是死死锁定了打谷场外围。
在那里,一匹格外神骏、肩高近七尺的纯黑战马如同移动的铁塔,马背上端坐着一名羌人首领。
此人身形极其魁梧,穿着半身磨得锃亮的铁札甲,护心镜在浓烟火光下闪着幽冷的光。
他没有带头盔,露出一张布满横肉和刺青的狰狞面孔,额头系着一条染血的狼皮抹巾。
最让人心悸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厚重、凝练、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即使隔着近百丈的距离,李昭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牵引着周围的气流,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淡薄的土黄色气流如同薄雾般笼罩在他身周,将他胯下的战马都包裹在内,马蹄踏过冻土,留下深深的、边缘带着细微龟裂的蹄印。
罡气!
外放护体的罡气!
这就是李小乙口中那个罡气境的大头目,他如同猫戏老鼠般,没有亲自下场屠杀那些绝望的庄丁,而是好整以暇地策马立于外围,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整个战场,如同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身边簇拥着十余名气息明显强于普通羌骑的亲卫,个个眼神凶悍,马鞍旁挂着强弓劲弩,显然是其核心力量。
罡气境!真正的战场杀神!
他身后的部曲虽然被仇恨烧红了眼,但绝大部分只是粗通拳脚的乡勇,面对这种存在,冲上去就是送死,必须利用地形。
“赵大!”
“看见打谷场北面那个土坡了吗?带所有步卒,立刻抢占那里!列长矛拒马阵在前,弓手在后!依托坡地,守住阵脚!没我的命令,一步不许退!你们的任务,是钉死在那里,吸引羌狗的注意,给庄子里的人争取时间往这边撤!”
赵大顺着李昭所指看去,那是一个离庄子边缘约百步、高不过丈余的缓坡,坡顶相对平坦,背靠一片乱石堆,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位置。
他瞬间明白了李昭的意图,强行压下冲上去拼命的冲动,嘶声吼道:
“诺!兄弟们!跟老子占坡!列阵!快!”
他猛地一夹马腹,带着十余名骑兵和身后如同决堤洪水般涌上来的步卒,狂吼着冲向那片土坡,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瞬间吸引了外围一部分羌骑的注意。
“骑兵!跟我来!”
李昭猛地一勒缰绳,黑色驽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身边只剩下包括李小乙在内的八名还能策马冲锋的骑兵,人人带伤,坐骑疲惫,这几乎是李家此刻全部的机动力量,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直接杀向打谷场外围那些放箭的羌狗!”
李昭的声音带着一种置之死地的疯狂,环首刀指向那些正在射杀庄丁的羌骑。
“冲散他们!给庄子里的人打开一条生路,记住,不要纠缠!冲过去!搅乱他们!然后立刻撤回土坡!违令者,斩!”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八名骑兵,眼中没有任何侥幸,只有赤裸裸的、以命换命的决绝。
“诺!”
八名骑兵,包括手臂还在渗血的李小乙,齐声嘶吼,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他们知道,这是送死,但二郎带头,那就死得其所。
“杀——!”
李昭发出一声裂帛般的咆哮,胸中那口被压抑的杀气混合着玉佩疯狂吸收的、来自部曲们决死战意的微弱煞气,轰然爆发。
丹田内的气血之力被极限压榨,瞬间涌入手臂经脉。
他手中那柄普通的环首刀,刀身竟隐隐泛起一层极其淡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赤红色光晕,刀锋破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
他猛地一夹马腹,黑色驽马如同离弦的怒矢,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率先冲向打谷场外围那些正在肆意放箭的羌骑。
他身后的八骑,如同八把染血的尖刀,紧随其后,义无反顾地撞向那片死亡漩涡。
“呜——呜——”
尖锐的羌笛声骤然响起,外围那些射箭的羌骑显然发现了这支突然出现、人数少得可怜却悍不畏死的汉人骑兵。
他们发出轻蔑的怪叫,一部分人立刻调转马头,摘下弯刀,迎着李昭等人冲来。
另一部分则继续对着土坡方向放箭,试图压制赵大他们列阵的速度。
“放箭!”
李昭在高速冲锋中厉声嘶吼,他身后八名骑兵中,只有三人还带着猎弓,闻言立刻在颠簸的马背上张弓搭箭,将所剩无几的箭矢狠狠射了出去。
稀疏的箭雨落下,准头在狂奔的马背上大打折扣,只射翻了两名羌骑,更多则钉在了地上。
这点损失,对数十名羌骑来说,如同挠痒痒。
“哈哈!汉狗找死!”
迎面冲来的七八名羌骑狞笑着,手中的弯刀在火光下闪着嗜血的寒光。
双方的距离在疾驰中飞速拉近,羌人骑兵的骑术明显更加精湛,人马合一,弯刀高举,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稳住!跟我冲过去!”
李昭双眼血红,死死盯着前方,对两侧包抄而来的弯刀视若无睹。他全部的意念都锁定了前方那个挡路的羌骑,对方脸上狰狞的笑容清晰可见。
“死!”
就在双方即将碰撞的刹那,李昭怒吼一声,体内那缕微弱的气血之力疯狂涌入右臂,手中环首刀上那层淡薄到极致的赤红光晕猛地一亮。
他借着马匹前冲的巨力,人借马力,马助人威,长刀化作一道凄厉的赤红匹练,以远超寻常凝脉境武者的速度和力量,自下而上,斜撩而出。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那名羌骑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
他仓促格挡的弯刀,竟被那裹挟着微弱气血之力的环首刀硬生生劈开,刀锋去势不减,带着撕裂皮肉的闷响,狠狠劈进了他的胸腹之间,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飙而出,溅了李昭满头满脸。
“呃啊!”
羌骑发出凄厉的惨叫,如同破麻袋般从马背上栽落。
就在这时,两道冰冷的刀锋几乎贴着李昭的身体掠过。
嗤!嗤!
那是左右两侧包抄羌骑的弯刀,锋利的刀刃撕裂了他皮甲的外层和内衬,冰冷的刀气刺入肌肤,带来火辣辣的剧痛。
若非他刚才极限爆发劈杀一人,身体有一个微小的前冲位移,这两刀足以将他开膛破肚。
在滚烫的羌人鲜血溅射到脸上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冰冷、带着浓重死亡气息的能量,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被胸口玉佩吸收。
这股吸力精准地锁定了那刚刚被斩杀、尸体尚未落地的羌骑身上逸散出的、比普通士卒精纯数倍的气血精华。
嗡!
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顺着玉佩涌入李昭的身体,丹田内那枯竭的气旋贪婪地吸收着,虽然依旧是杯水车薪,却让那因极限爆发而灼痛的经脉得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舒缓,精神也为之一振。
同时,一个冰冷数字的微弱感应在他意识深处一闪而过。
英魂点 0.3
“杀!”
斩杀一敌带来的微弱补充和英魂点的跳动,如同强心剂注入。
李昭无视身上的刀伤,狂吼着策马前冲,手中环首刀借着冲势,一个横扫,将旁边一名试图勒马躲避的羌骑连人带马的小腿斩断。
那羌骑惨叫着摔下马来,瞬间被后面同伴的马蹄踏成了肉泥,又是一股微弱的煞气被玉佩吸收!
英魂点 0.1
“跟着二郎!冲过去!”
李小乙嘶哑地咆哮着,他仅剩的右臂挥舞着环首刀,状若疯虎,虽然力量技巧远不如李昭,但悍不畏死的冲锋也逼得一名羌骑手忙脚乱。
他身边的其他骑兵也陷入了苦战,不断有人被弯刀劈中,惨叫着落马,瞬间被乱马踩死。
这根本不是什么冲锋,而是一场用血肉开路的自杀式凿穿。
李昭如同浴血的修罗,凭借着凝脉境中期的底子和玉佩吸收煞气带来的微弱补充,在羌骑的包围圈中左冲右突。
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气血之力的极限压榨和敌人的惨叫。
每一次斩杀,都有一股冰冷的煞气和微弱的暖流涌入身体,维持着他摇摇欲坠的战线。
英魂点也在缓慢而艰难地爬升。
0.4… 0.5… 0.6…
但他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身上的皮甲早已破烂不堪,手臂、肋下、大腿又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浸透了衣袍,顺着马鞍流淌。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胸腔撕裂般的剧痛,胯下的黑色驽马也挨了两刀,虽然不致命,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口鼻喷着带血沫的白气。
“二郎小心!”
李小乙凄厉的警告声在身侧响起。
李昭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一名身材异常高大、脸上纹着毒蝎刺青的羌骑,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侧后方,手中的弯刀带着刺耳的尖啸,裹挟着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灰白色气流,如同毒蛇吐信,直刺他的后心。
这绝不是普通羌骑,至少是凝脉境后期甚至巅峰的好手,那灰白色气流,是凝练到接近罡气边缘的煞气。
太快了!太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