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劲。“
她忽然甩给路明非一个背影，高跟鞋踩着地面走远，像只骄傲的白天鹅游向黑暗，最终陷进最远处的猩红座椅里。
少年下意识要抓后脑勺，手指刚触到发胶固定的发梢就触电般缩回。这动作让他想起被按在理发椅上两小时的惨痛经历，最终只是把僵在半空的手缓缓插回裤袋。
挺括的西装像副铁甲箍着他，连脊柱都被迫绷成标枪。
后排传来篮球社那伙人的窃笑，社长晃着膀子过来时，路明非甚至能听见运动鞋碾碎爆米花的脆响。一个印着耐克标志的纸袋砸在他腿上，露出荧光绿的“i“字母灯牌
“路明非，待会儿上去举个牌。“
社长咧出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笑，门牙上还沾着爆米花渣。这笑容他太熟悉了，就像游戏里设置好的NPC对话选项，而路明非的选项从来只有是。
他条件反射要弓腰，但刻意收腰的设计像一副铠甲锁住了他的脊椎。玫瑰和焦木的气息萦绕在鼻端，那是名为敖蝶的女人味道。
路明非感觉指甲快刺破掌心，小臂上青筋像苏醒的蚯蚓蠕动。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要举...你自己去。“
“啥？”
社长五指张成鹰爪的瞬间突然收回身后，像蟒蛇绞杀猎物前的试探。苏晓樯方才瞳孔地震的模样在脑海闪回，能让那个把爱马仕当购物袋用的女人倒抽冷气的西装，怕是能抵他父亲半年的灰色收入。
能在仕兰中学这个镀金囚笼里当鬣狗首领的人，嗅觉比垂死的猎犬还要敏锐。
“路明非，同学几年，再不帮个忙就说不过去了。”社长突然打起了感情牌。
少年惊讶于他的退步，后槽牙咬得太紧导致颧骨凸出，被西装束缚的胸腔里传出闷响：“我不去，你自己去找别人吧。”
他正对着路明非突然硬化的外壳发怔，徐岩岩瓮声瓮气的嗓音突然刺破胶着的空气。这个圆球状生物抱着未拧盖的可乐摇晃而来，碳酸气泡在瓶口嘶鸣。
社长右眼皮突然痉挛得像被鱼钩勾住的蛙腿。
“怎么了，大家都是同学一场，别吵起来。”徐岩岩的劝解裹着黏腻的汗味。
徐岩岩挪动时可乐在瓶中卷起微型漩涡，假摔动作夸张得如同马戏团小丑谢幕。深褐色液体喷涌的瞬间，路明非看见他嘴角浮现出轻蔑的冷笑。
路明非瞬间石化成雕像，唯有西装下摆滴落的可乐在鞋尖汇成小水洼。
“哎呦，真不好意思。”
徐岩岩用卫生纸擦拭的动作像法医解剖实验，每一道擦拭痕迹都在精心拓印更深的污渍。
“这衣服很贵的！“
少年心脏突突跳动如同老式打字机卡键，血液在耳道里冲刷出玻璃碎裂的回响。整张脸涨成被锤击的古钟，每个毛孔里都爆出血色。
“什么很贵啊？“赵孟华的声线里带着寒意。
人潮如红海为摩西分道般裂开，赵孟华皮鞋跟敲击地砖的节奏像在验收贡品。篮球社社长此刻已缩进阴影，如同鸣蝉脱去躯壳。
赵孟华食指无意识摩挲袖扣的动作突然停滞，路明非这个永远蜷缩在食物链末端的生物竟敢违抗狮群法则。
他真以为借来几根孔雀翎就能改写物种基因图谱？
赵孟华指尖捻动他西装面料如同鉴定出土帛画，父亲的教诲突然在回荡在脑海当中。
有些错误会永久的葬送家族。
赵孟华用鉴赏明青花的语气切割每个字，最后半句轻得像给临终病人拔输液管，“衣服质感不错啊，别生气了，大不了我赔你件新的。“
苏晓樯的笑声像颗哑弹突然炸开，两年前母亲把赵孟华资料摔在茶几上时，水晶吊灯在纸面投下的阴影组成了精准的预言，此刻那些字句正化作冰锥，一根根刺进她曾经叛逆的掌纹。
他不明所以的看向那个正在大笑的少女，而对方则回以一个他要倒大霉的表情。
沸腾的血液突然从颅顶退潮，路明非发现自己的拳头正以水滴坠落的速度缓慢松开。赵孟华皮鞋锃亮的倒影里，他始终是那只被松脂包裹的工蚁。
即便借来普罗米修斯的火种，终究不过是燧石相击时迸发的，转瞬即逝的火星。
“行了，别丧了。“赵孟华将灯牌塞进他掌心，塑料棱角割出月牙形血痕。这个“i“字母此刻像断头台上摇摇欲坠的铡刀。
他盯着赵孟华被顶灯拉长的影子，灯牌边缘在手心压出青白死肉，路明非觉得自己应该去打他一顿，不过他体育成绩远不如赵孟华，更何况人家还有一票兄弟。
看呐，哥哥，光之战士不存在的世界里，就连巴巴尔都懒得陪你演戏。
这时候光从路明非背后照来，仿佛闪电突破乌云，有人用力推开放映厅的门。
他以为自己偷来的是普罗米修斯的火种，却不知那是宙斯掷下的审判雷霆。
“抱歉，李嘉图，我来晚了。”声线带着低温金属在零下五十度相互摩擦的质感。
移动的维纳斯塑切开凝滞空气，赵孟华精心打理的发型在气流中塌陷成麻雀巢，正午烈日下的萤火虫本该如此狼狈。
敖蝶嘴角的笑意突然被无形直尺压平成几何直线，空气中炸开高压电箱短路时的焦糊味。细高跟敲击声正在地砖上播种雷暴来临的前兆。
“没受伤吧。”
少女的手掌轻轻托起路明非的脸，两人额头五厘米的距离间，路明非看见她虹膜里跳动着燃烧的火焰。
“抱歉敖姐，弄脏了你送的皮肤。”他像个没有按照妈妈嘱咐喝牛奶的小孩。
“皮肤坏了重新买就行，人间体坏了才是最不妙的，接下来看我的就行。”她俯身时发梢扫过少年耳廓，声音在后半句化作利剑。
“谁干的？”
三个字在空调冷气中凝结成冰棱悬在众人头顶。
敖蝶的声音让中央空调吐出北极圈寒风，所有人的汗毛集体倒竖成刺猬防御形态。视线如同被磁化的铁屑，齐刷刷指向正在融化的徐岩岩。
徐岩岩读过87本武侠小说，此刻才明白那些铅字描述不过是温室花朵，真正的杀气是后厨铁钩刺穿活猪咽喉时爆发的血腥气味。
屠夫看待待宰生猪的眼神，剔骨刀在磨刀石上滑动的节奏，这才是现实世界的杀气方程式。
徐岩岩裤管突然晕开屎黄色的污渍，瘫坐的躯体像被抽掉骨架的乳猪，在电影院地砖上缓缓塌缩成肉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