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明起初不以为意,只当是己方斥候撞上了唐军的哨探,还笑道:“唐军倒是谨慎,看来是生怕我们断了他们的后路。”
哈迪丹也哈哈大笑:“唐人的所谓谨慎,在我看来不过是贪生怕死!”
话音未落,斥候急促的声音便击碎了他们的幻想:“首领!前方十里外发现唐军大股骑兵,人数约在两三万之间,正向我军方向高速接近!”
“什么?”哈迪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们从白岩城方向杀来?这怎么可能!”
末答迪也满心疑窦:“莫非唐军提前探知了我们的动向,派兵前来拦截,以防在辽东城下腹背受敌?”
这并非是惧怕区区两三万唐军,而是他们的出现完全不合常理。
就像唐军正在攻打高句丽,高句丽的兵马却突然出现在长安城外,哪怕兵力不多,其背后的意味也截然不同。
“不对劲,”渊明皱紧了眉头,“此地距离辽东城尚有数百里之遥,中间隔着白岩城等数座坚城。”
“唐军就算知道我军来援,也绝无分兵迎战的道理,这与送死何异?”
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将他方才的万丈豪情浇得一干二净。
他忽然想起,高句丽朝中曾有人力主与大唐修好,言其国力强盛,不可轻易招惹。
自己当时对此嗤之以鼻,可眼下的情形,似乎正朝着自己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
“管他那么多!”末答迪想得头痛,索性一甩马鞭,“想不通就不想!不过几万唐军,我们十几万人难道还怕他们不成?打垮他们,抓几个活口一问便知!”
在他看来,能用刀解决的,都算不上麻烦。
实在不行,就多砍几刀。
“说的是!”渊明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
事已至此,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双方皆是骑兵,十余里的距离转瞬即至。
哈迪丹请战道:“二郎,可需我率领几万精骑,绕到他们身后截断退路,将这股唐军全歼于此?”
在他看来,中原王朝的骑兵在数量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根本不堪一击。
“不必!”渊明心中的不安越是强烈,他做出的决定便越是疯狂,“既然撞上了,我们便与他们堂堂正正地正面一战!”
“就用这一仗,彻底打断大唐的脊梁,让他们知道,这天下,不是他李家一人的天下!”
他需要用这种狂妄的姿态,来掩盖和镇压那股正从心底滋生出的不祥预感!
……
辽东的夏日,骄阳灼热,却比岭南的湿闷多了几分爽利。
就在这广阔无垠的原野上,两股钢铁洪流迎面相撞。
“陛下,您还是移驾到热气球上观战吧,那里视野开阔,能总览全局。”
唐军阵中,牛进达的脸上毫无血色,他向李世民苦苦进谏。
主动出击,在这旷野中伏击高句丽的援军,这本是牛进达献上的计策。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世民竟要御驾亲征,亲自冲杀。
倘若天子有个万一,此战就算大获全胜,也等同于惨败。
史官的笔下,他牛进达恐怕要背上千古骂名。
在这个时代,凡是稍有声望之人,无不看重自己在史书中的名声。
“进达,你是信不过我大唐的勇士,还是信不过朕?”
李世民身披全副明光铠,跨坐于一匹神骏的枣红色汗血马上,准备亲自率领千牛卫与百骑司,随主力一同冲锋。
两军对垒,气势为王!
眼下敌众我寡,在这片开阔地上,唐军的气势若有半分衰减,就可能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歼。
“陛下,末将深信,那些靺鞨与室韦的部落兵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绝非我军对手。可战场之上箭矢无情,若龙体稍有损伤,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牛进达急得满头大汗。
敌军的先锋已越来越近,双方的战马都开始加速,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剧烈碰撞。
此时此刻,李世民再想后撤,已是难上加难。
“三军将士如今士气如虹,朕若临阵退缩,军心必将动摇。军心一散,能胜之仗亦会转为败局。”
“在这荒野之上,一旦兵败,何处是朕的立足之地?”
“与其如此,不如朕与将士们一同奋勇杀敌。朕的铠甲与马铠皆是特制,内里还有想儿亲备的宝衣,寻常箭矢休想伤我分毫。”
“况且千牛卫与百骑司人人配有特制手弩,最擅近身搏杀。即便朕冲入敌阵,亦能护得周全,何险之有!”
李世民自少年起便纵横沙场,虽多年未亲临战阵,那份睥睨天下的豪气未曾消减分毫。
放眼天下,又有哪个君王有此胆魄,敢在数倍于己的敌军面前,亲自带头冲锋!
“陛下!此言有理,但是……但是……”
牛进达一时语塞。
李世民的话确实句句在理,此刻已错过了脱身的最佳时机,天子一旦后撤,对士气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弟兄们,跟我冲!”与“弟兄们,给我冲!”虽只一字之差,效果却天差地别。
“驾!”
“驾!”
急促的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李世民不再理会牛进达,亲自接过指挥,号令全军变阵。
训练有素的唐军立刻展现出与高句丽援军截然不同的精锐素质。
作为游骑的轻骑兵迅速向两翼展开,如张开的利爪般扑向敌军侧翼。
而重甲骑兵则在军官的号令下,精准地控制着马速,为发挥出最强冲击力积蓄着动能。
李世民的御驾则稳稳地跟在重骑兵阵后,准备随时加入收割敌人首级的行列。
……
“哈哈!末答迪首领,哈迪丹首领,那唐皇李世民就在敌阵之中!此乃天赐良机!”
“今日谁能活捉李世民,谁就是名震天下的第一英雄,不但能收获无上声望,更能向大唐索要数不尽的财富!”
渊明并未打算亲自上阵,他立马于后方,巧舌如簧地煽动着室韦首领末答迪与靺鞨首领哈迪丹。
他并非不信任麾下大军的战力,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压制自己心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