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是精卒!”
赵染握着长剑紧咬着牙,双眼恨恨地盯着地面,仿佛地下藏着一个他恨极了的人。
“主将是何人?”
刘曜仿佛没感受到帅帐内压抑的气氛,将长矛丢给随从,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主座上。
“对方...没有通报姓名。”
赵染想到了城墙“刘”字旗下,那模糊的身影还有刚刚变完声的嗓音,补了一句:“但是听声音似是有些稚嫩,不像是刘玄的年龄。”
“然后呢?没了?”
“....”
赵染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而望着垂头不言的赵染,刘曜冷哼了一声:“赵染!本王在问你话!”
赵染身子一个激灵,连忙双臂颤抖着跪了下来,努力地翻找着自己大脑里的印象,忽然间,败逃时隐约听到的狼舅的喊声出现在他的脑中,急急拜道:“那些无当军,称陈安为王,称主帅为阿普!”
“王?”
听到赵染的话语,营帐中的一众参佐立马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了起来。
据他们俘虏的大成士卒所说,成朝目前还没有封王。
就连之前那个被刘曜追着打的李寿,身居要职都督汉中诸事,领也不过是个镇东将军。
这个陈安的“王”确实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直至之前那个曾经游学洛阳的参佐,也就是原本历史线上的前赵太子太保韩广,再次站了出来。
“南中百蛮民风彪悍,素有争王之风。”
韩广出列,躬身道:“下官以为,这陈安应是在那人的指使下,夺了蛮王之位,成了南中百蛮之王。如此一来,那人便能募得南中百部的精卒入军。”
“韩兄所言有理!那这阿普是何意?”
听到有人问到这,韩广也有些懵,但见刘曜还在望着自己,只能强鼓着气道:“这阿普...这阿普....臣以为,或许是南蛮子不通礼仪,直呼主帅大名..”
“....刘阿普?嘶...未曾听闻有这号人物啊!”
“只是一个不知姓名的小将罢了!况且天兵已至,就算他刘阿普有那曹阿瞒的本事又能如何!”
这一句倒不是纯粹的奉承,试探军情大败而归,其实是常事,若是能打探到主帅姓名那是最好,但打听不到也就只能罢了。
虽然首战大败确实会影响士气。
但说到底,真正伤筋动骨的也只有赵染亲军。
于统筹整个战线的刘曜来说,他已经借着赵染这一败,明晰了诸如作战风格、战马质量、兵卒士气等等多处的细节,而这些,都是刘曜定计拿下无当飞军,或者说攻下宕渠城的重要信息。
“曹胡儿,轒輼籍幕如何了?”
刘曜将此败按下,偏头问向身边一人。
“回大王...此地....”
回话的是一名年岁与刘曜相仿的副将,名曹恂,小字胡儿,是刘曜唯一的发小。
当年刘渊还没有起事时,刘曜和曹恂在洛阳犯了杀头的罪,二人不愿引颈就戮便合力逃出了洛阳,之后二人一路狂奔,直接从洛阳跑到了朝鲜,之后在朝鲜令的帮助下,才再次回到了中原隐居了下来。
因此,对于刘曜来说,这曹恂虽然能力一般,没办法和赵染、刘雅一样为自己独当一面,但却是极为亲信之人。也正是因此,行军作战中的一些关键但却不难的事,刘曜都交给了曹恂。
就比如说,攻城的军械制作。
其实比起赵染的试探,曹恂负责的军械制作,才是攻城战的关键。
攻城器械或因体积过大,或因重量太重,很少有能随军携带的。
因此冷兵器时期的攻城战,往往是行至城下后,才临时伐木制作攻城器械。
这一次刘曜一如以往,令赵染前去试探无当飞军的底细,令曹恂带人去伐木搬石,好制作轒輼、籍幕、轩车、冲车等攻城器械。
可现在看着曹恂吞吞吐吐的模样,刘曜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比起赵染的首战大败,攻城器械的制作出差错,才是真正要了命的事情。
“说!”
“他们...把周围的壮木都伐干净了...”
“什么?”
这次不止是曹恂,帐中的一众参佐也都面露难看之色。
攻城军械木材用量非常之高,尤其像冲车这样的攻城车,需要在其上安装铜墩,所需要的木头都是越粗越好,可现在无当飞军竟然将城外的壮木全部都伐完了,这让他们去哪里制作攻城车!
“附近都是山林,怎会缺木!”
一名参佐难以置信,直接急急地责问了出来。
此时的川蜀山林,还不是后世那般郁郁葱葱的模样,甚至在刘麟看来,这三巴之地的森林覆盖率,别说和后世比,和他看过的清末的老照片比都光秃了许多。
然而对于这些一直生活在中原的参佐来说,三巴之地山峦起伏,到处都是山林,缺木之言确实有些难以置信。
曹恂无奈道:“周围都是山林不错,可周围五里之内,合抱之木被伐去了十之八九,只余下一些不经用的。”
说到这曹恂面容更加苦涩:“而且我还在一些稍粗一些的柏木上,看到了砍伐的痕迹,料想再给他们些时间和利斧,他们能把方圆五里彻底坚壁清野!”
“赵染,对面城下射界清理出了多少。”
刘曜没有责怪曹恂办事不利,毕竟他也能听出来,这是宕渠城内的那个“刘阿普”早就有所准备。
“好像...好像有两百步。”
“两百步!”
这次不止是帐中的曹恂和一众参佐,连一直保持着神色不变的刘曜都有些动容了。
后世俗语有言:行家一上手,便知有没有,这话放到此时、此地同样适用。
因为能做到在军情传到之前,就对有可能到来的大战做出预判,并且有章有法地将壮木砍伐一空,还能深挖壕沟,清理足足两百步射界的,这种人,要么是积年老将,要么是世传兵家出身。
“大王。”
就在帐中一片死寂时,卜者弁广明悠悠出列,躬身一礼道:“大王,妖星犯月,实为不吉,不若...”
“竖儒!岂敢动摇军心!”
不等赵染起身怒骂,刘曜已经抬手止住了弁广明的谏言:“粮草已动,民夫已发,大军已出,怎能言退?弁生你不通战事,此次便不与你做计较,只是今后莫要再出此荒唐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