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你已经给我很多东西了。”
卡琳转头，看向那因为时而闪亮时而黯淡的火堆。
“我降生在帝国历1073年的秋天，在诺德兰斯领的城堡里，我的母亲告诉我，在我出生的时候，我被诅咒了。
恶魔在夜晚把我的两颗眼珠被偷走，换成了灰白的石块，我这一生都不会再看见光。
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我看不到这个世界，不是我的眼皮不会睁开，而是我的眼睛被恶魔偷走了。”
“可我当时能怎么办呢？我刚学着说话，我什么都不懂，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只能听着，听着他们说，我是个瞎子，我是个被诅咒的人，我只能当个活死人……你知道什么是活死人吗？就是活着只为等死的人。”
“可是我不服，我只是看不到，又不是动不了，我还有耳朵！
我学着倾听窗外的雨点落地，判断出门是否会淋的潮湿。我学着轻嗅空气中的腥气，避开刚刚从战场归来的兄长。
或许，我还算幸运。
我清楚父亲、母亲、兄长对我的疏离，能在城堡各处，听见细声的议论，但我看不见他们那可能很刺眼的表情。”
“看不见，就当做不知道，这是我的盾牌。”
莱斯沉默无言，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心。
卡琳现在需要的是诉说，而不是说教。
“他们说，我是父亲和恶魔交易的筹码，换取诺德兰斯家族永远昌盛。
他们说我不配触碰家族的荣耀之剑，他们说我这辈子当不了骑士。
那一天在下雨，空气很湿，我第一次来到了城堡外，父亲将我送上了马车，我很高兴。
我好像迷迷糊糊的，能够分清各种东西的轮廓了。虽然依旧看不真切，但是，好像这一整个世界真的对我敞开了胸怀。”
“我想跟我父亲说话，但我也不记得，当时他有没有听清我高兴诉说的话语。
也是那一天过后，我再也没有回到过家。到现在，我也没能看看诺德兰斯宏大的城堡内到底是什么样子。”
神圣亚莱帝国气候宜人，即使是渡鸦领所在的北境，不到冬天气候也还算温暖。
春天一来，一朵蓝色花卉就会开在领地各处，花丛遍布。
“恶魔……”
愚昧、野蛮、麻木、迂腐……算了，高高在上的鄙夷他人，他也好不到哪去。
卡琳盯着莱斯的脸，问道：“莱斯，那时候，你真是从恶魔手上帮我拿回的眼睛吗？”
莱斯侧头看向卡琳那双清澈的双眼，对于卡琳的这个问题，莱斯有着绝对的解释权，他想怎么说都行。
他就算现在说他之前一头冲进地狱把撒旦宰了，估计卡琳也不会有任何疑问。
但是，卡琳是他最值得信赖和依仗的最强战斗力，如果今日诉诸谎言，未来早晚会被拆穿。
“你的眼睛能够恢复，靠的始终都是你自己。”
莱斯还记得，卡琳第一次抵达猎鹰领，是因为领地冲突。
他的父亲，威恩·猎鹰伯爵曾经和卡琳的父亲，也就是瓦西里·兰斯，展开过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这场战争打了好几年都分不出胜负，打到双方都有些厌倦，打到边地利兹侯爵领都想过来掺和一脚。
双方实在不想纠缠，最先挺不住的诺德兰斯领主主动提出休战协议。
其给出的条件就是将自己的女儿主动送往猎鹰领，作为人质缓和双方领地的关系。
诺德兰斯家族是世代的骑士家族，他们的每一个子嗣无论男女，都有着极强的战斗天赋。
而与之对应的，是诺德兰斯家族一贯的生育能力低下。
瓦西里·兰斯总共就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能把自己稀少的子嗣送出一个，已经是莫大的诚意了。
威恩伯爵也很乐意，接受了这个条件。
但后来的结果也很明显了，卡琳那灰白的眼珠，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
简单检查一下就发现，这就是个瞎子，一个毫无价值的先天残疾。
谈判根本就是个幌子！
借着猎鹰领这么一个松懈期间，瓦西里直接率领了一大批精锐部队从侧方奇袭了渡鸦领腹地。
这是谎言！
若不是猎鹰领的敕令骑士科德·贝茨所带领的一众骑士拼死拦截，撑到了威恩带人支援，敕令骑士科德·贝茨也死在了这片战场。
从此，猎鹰领和诺德兰斯领彻底撕破脸，后面更是一打就是十几年。
也就现在双方兵力的衰弱以及利兹边地领的壮大，加上帝国局势的动荡，让他们收敛了许多。
勉强保持了一个较为和平的表面状态，不然估计这个仇就不会这么轻松的过去。
那时候的莱斯才六岁，自然也掺和不了什么。
莱斯甚至觉得这个世界贵族脑子有病，打来打去完全在消耗自己，双输，怎么就不知道动动脑子呢？
当时卡琳也六岁，在猎鹰领中，唯一一个愿意靠近她，与其进行交流，而不是进行羞辱的人，只有莱斯。
“你已经能看见一些东西了吧？”卡琳复述起十几年前，莱斯对她说的那句话。
莱斯记不清那时候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他记得第一次看见卡琳那双灰白眼珠时，世界观和认知受到的震撼。
当他看见，卡琳眼睛里的白色絮状物竟在蠕动，眼球中的杂质在自我修复、清除。
莱斯知道偷走卡琳视力的恶魔叫什么名字。
那个恶魔名叫：先天型白内障。
先天型白内障，这是在卡琳出生前便已经在其眼眶内形成的晶状体浑浊。
晶状体蛋白质异常聚集，导致光线无法正常穿透，阻碍视觉发育，最严重者，便是她这样，先天失明。
这没有自愈的可能，在莱斯前一世，也得做手术才能恢复，这不是能够自然康复的病症。
但是他却在这个世界里，在卡琳眼睛中，看见了正在自我纠错的晶体蛋白。
神秘力量！她在自我修复必须依赖拔障手术才能治愈的先天型白内障！
那是莱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里，直接观察神秘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