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脸色比锅底还黑的闻先生，程栋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回到工坊内室，从怀中取出了那块始终贴身收藏的阴沉木。
与闻先生的这次交锋，让他更加确信，自己必须尽快掌握底牌。
他盘膝坐下，将那块冰凉的阴沉木置于双掌之间。
夜已经深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脑海中，那行新解锁的金色文字熠熠生辉。
【万物溯源：消耗大量精神力与元气，可追溯物品上残留最深的一道气息，并短暂标记其源头。】
程栋心神合一，将体内的元气与精神力，再无一丝保留，如决堤的洪水般，尽数灌入那块冰冷的阴沉木中！
嗡——！
他的意识，在瞬间被一股庞大力量抽离了身体，猛地坠入了一片由无数记忆碎片构成的，混沌而冰冷的漩涡之中。
黑暗，无尽的黑暗。
程栋的意识仿佛变成了一叶无根的孤舟，漂浮在由怨毒与死寂构成的黑色汪洋之上。
无数张扭曲而痛苦的面孔在他周围浮现又破灭，发出穿透灵魂的无声尖啸。
这是阴沉木百年积攒的死气，是那片乱葬岗所有孤魂不散的执念。
【万藏通灵】的晋升，让他不再仅仅是“感受”，而是“亲历”。
他能“尝”到那些尸骨被野狗啃食的锥心之痛，能“闻”到绝望在潮湿空气中发酵腐烂的腥臭气息。
这股庞大的负面情绪洪流，足以让任何一个意志不坚的人在瞬间神魂崩溃，彻底疯狂。
但程栋守住了。
他的心神，像一盏在狂风暴雨中摇曳的烛火，光芒忽明忽暗，却始终没有熄灭。
他死死地锚定着自己的目标——那具被从地底深处挖出的神秘尸体，那是他此刻唯一的坐标。
元气和精神力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消耗，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面板上，【体质：160】的数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跌。159……158……
一点迥异于周遭所有死气的气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是一股……混合着狂热、敬畏，以及一丝“药味”的气息。
是那群黑衣武者留下的！
找到了！
程栋的精神猛地一振，调动起最后所剩无几的力量，像一条溯流而上的鱼，拼死顺着这道气息，逆流而上！
眼前的黑暗瞬间被撕裂。
画面，开始以一种颠倒、错乱、破碎的方式，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一双双穿着黑色长靴的脚，重重地踩在泥泞、散发着腐臭的坟土上。
他“看”到了一把冰冷的铁铲，带着破风声，狠狠地刺入地下，溅起混着碎骨的泥块。
他“看”到了一块被猛地掀开的、沾满了黑色泥土的厚重油布。
然后，他“看”到了那具所谓的尸体。
不，那不是尸体。
那是一个“人”。
一个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的“人”。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的奇特质感，仿佛是青铜铸就，上面布满了无数繁复而玄奥的纹路，在黑暗中流转着微光。
他的头发很长，如同一道黑色的瀑布，静静地垂落在肩上。
虽然双目紧闭，面容平静，却依然能感觉到一股睥睨天下、威压四海的宏大气息，仿佛不是沉睡，而是一位君王，正在闭目小憩。
最让程栋心神剧震的是，这个“人”的胸口，竟然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微微起伏着。
他……是活的？！
画面再次跳转，像是破碎的镜面被强行拼凑。
他“看”到这个青铜般的人，被那群黑衣武者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抬起，放进了一口巨大的玄铁棺材中。
棺材的内壁，幽深冰冷，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灵纹，那些纹路与程栋在登神台兽皮卷上看到的阵法，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却又更加晦涩。
接着是漫长的颠簸。
他的意识被禁锢在这片黑暗中，只能“听”到车轮碾过土地的滚滚闷响，马蹄踏在石板上的清脆回音，以及风雪刮过车厢的呼啸。
最后，画面在一阵剧烈的震动后，骤然定格。
玄铁棺材的盖子被沉重地推开，刺眼的光芒涌了进来。
他“身处”一个巨大的，呈圆形的山腹空洞之中。
空洞的穹顶高不见顶，镶嵌着无数拳头大小的晶石，将下方的一切照得亮如白昼。
空洞的正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坑中翻滚着暗红色的岩浆，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浓烈的硫磺气息扑面而来，炙热而呛鼻。
而在那沸腾的岩浆巨坑之上，数十条比成人腰身还要粗大的漆黑铁链，从四面八方的岩壁深处延伸而出，如同巨兽的筋脉，共同悬吊着一个庞大无比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金属造物。
那金属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引得整个山腹都为之微颤。
那个青铜般的人，就被安放在了那个金属心脏的正中央，一个特制的凹槽里。
无数根闪烁着细微电光的金属导线，从心脏搏动的“血管”中探出，如同活物般刺入他的身体，精准地连接着他身上每一处重要的窍穴。
“滴答，滴答……”
程栋的意识“听”到了一种奇怪的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看到在金属心脏的正下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水晶容器。
一些黑红色的、如同融化琼脂般粘稠的液体，正从青铜人身上被缓缓抽出，通过一根根透明的导管，汇集起来，一滴一滴地落入那个容器之中。
那液体，散发着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奇异馨香，仅仅是隔着记忆的残片“闻”到，就让程栋的精神力，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清明。
这是……什么？是在抽取他的精血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就在程栋试图将意识凑得更近，看得更清楚一些时，一股沛然莫御的、如同沉睡万年的神魔苏醒般的意志，猛地扫过他的意识！
那意志，苍凉、古老、宏大，不带任何情感，却蕴含着碾压一切的威严。
“滚！”
一个字，并非通过声音，而是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炸响！
“噗——！”
现实中，盘膝而坐的程栋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他脑海中的面板疯狂闪烁着刺目的红光，【体质】那一栏的数值，已经从158飞速跌落到了120。
他的意识被那股力量粗暴地从记忆的漩涡中踢了出来，眼前金星乱冒，耳中是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仿佛有几千只蜜蜂在他的颅内同时振翅。
“呼……呼……呼……”
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刚才那一下灵魂层面的冲击，几乎让他当场魂飞魄散。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那具所谓的“尸体”在哪里了！
就在这个地下基地的更深处！
那个岩浆巨坑，那个跳动的金属心脏……那才是“登神台”真正的核心！
顾四郎给他看的图纸，闻先生日夜研究的沙盘，都只是冰山一角！
是摆在明面上的伪装！
而那个神秘的青铜古人，就是整个登神台计划的“电池”！顾四郎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疯狂地抽取着那个活死人的力量！
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在程栋心中浮现。顾四郎费尽心机，不远千里从一个偏僻的乱葬岗挖出这个神秘的活死人，为的，难道就是他身上那种能让人恢复精神力的“黑红色液体”？
逆天改命……难道是靠喝这个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元气波动，如同针尖一般，从工坊外传来。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