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在火把的映照下迎风招展,那血色的大字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愤与力量。
“某不叫什么王寅,某的真名叫陈皓!”陈皓拔出佩剑,直指苍穹,声音如同宣誓,响彻山谷,“今日,便与诸位弟兄,与所有乞活军的兄弟们一起,反了这吃人的世道!我们要在这新蔡,打出我们穷苦人的一片天!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知道,穷鬼的命,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
“愿意跟着我陈皓,跟着乞活军,为自己,为家人,杀出一条活路的,留下!”
“贪恋那口官粮,还想回去给袁家当狗的,现在就可以走!我陈皓绝不为难!”
山谷中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突然,人群中有人第一个举起兵器,嘶声怒吼:“愿随陈将军!乞活!”
“愿随县长!乞活!”
“乞活!乞活!”
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压抑已久的情绪轰然爆发!数百名士卒,无论是新招募的流民,还是原本的县兵,都被这激昂的氛围和直指本心的诉求所感染,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他们或许还不完全理解乞活二字的全部含义,但他们清楚地知道,跟着眼前这个人,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活下去,像人一样活下去!
陈皓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场面,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然后,陈皓看向了之前第一个出声的人,笑道:“别叫我将军,叫我先生吧,如果不是这世道,我现在说不定就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很快,两支队伍如同汇流的江河,迅速融合在一起。
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山谷中篝火点点,刚刚完成融合的两支队伍正在按照新的编制安营扎寨。
激昂的呐喊声已然平息,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忐忑与决绝的复杂情绪。
中军大帐内,陈皓脸上的激昂之色已然褪去,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深邃。
张梁站在他身边,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杀气。
“陈先生,弟兄们士气很高,缴获的袁家兵甲也分发下去了,我们的实力壮大了不少!”张梁语气中带着振奋。
陈皓点了点头,但眼神却异常锐利:“队伍是壮大了,但人心也更杂了,张将军,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警惕暗处的刀子。”
他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望着外面忙碌穿梭、逐渐成型的营寨,低声道:
“袁家在新蔡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我们招募的士卒,虽然多是苦出身,但难保其中没有早就被袁家收买、或是被安插进来的眼线。
甚至……可能从一开始,我们招兵的时候,他们的人就已经混了进来。”
张梁神色一凛,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一支队伍初立,若内部被渗透,关键时刻足以致命。他沉声道:“陈先生放心,我明白!我立刻安排信得过的老兄弟,暗中盯紧各营,尤其是那些在新蔡本地招募、背景不清不楚,或者今夜表现异常的人。”
“不止是暗中盯着。”陈皓转过身,目光如炬,“要给他们创造机会。”
“创造机会?”张梁有些不解。
“没错。”陈皓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袁家刚刚损失了袁忠和百名私兵,此刻最想知道的,就是我们这里的真实情况,尤其是我们接下来的动向。
你稍后可以无意中透露出一些消息,比如……我们缴获丰厚,但伤亡也不小,需要在此地休整三五日;或者,佯装与山中其他几股小势力联络,意图壮大……”
他顿了顿,继续道:“重点留意,今夜之后,有谁试图脱离队伍,或者行为鬼祟,试图向外传递消息的。一旦发现,不要打草惊蛇,暗中控制起来,我要知道他们和外界联络的方式,以及……袁家接下来可能的手段。”
“另外,”陈皓补充道,“加强营寨警戒,明哨、暗哨、游动哨,层层布置,尤其是通往新蔡城的方向,给我看得死死的,许进不许出!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
“是!”张梁抱拳,眼中闪过厉芒,“我这就去安排,定将这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
张梁离开后,陈皓独自站在帐中,听着外面营地逐渐规律的声响,心中思绪翻涌。
打出乞活军的旗号,意味着再无退路,这个县长是做不下去了,而眼下,清理内部,确保这支队伍的纯粹与稳固,是决定这支新拉起来的队伍能否活下去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营地一角,临时划出的文吏区域内,王寅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嘴里不住地喃喃:“完了,全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当陈皓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时,王寅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了过去,带着哭腔,声音都在发抖:“我们……我们这是造反了啊!朝廷绝不会放过我们!县城是回不去了!袁家更会把我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们死定了啊!”
他越说越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押赴刑场,千刀万剐的景象。
陈皓静静地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王寅的哭诉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王县长,你以为,我们不反,就能回去了吗?”
王寅一愣,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皓。
“从我们动袁家账册那一刻起,从我们拿了他们的钱的那一刻起,从袁家派兵跟着我们一起出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回不去了。”陈皓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酷,“袁家不会容我们,那些依附袁家的豪强不会容我们。”
王寅浑身一颤,他明白陈皓说的是事实。
“回去?”陈皓嗤笑一声,“我们当然要回去,只不过……”
他猛地凑近王寅,目光灼灼,如同两道火炬,几乎要点燃王寅心中的恐惧:
“你不是觉得这官买亏了吗?不是觉得新蔡没油水了吗?我告诉你,油水有的是,就看你有没胆子去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