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退两名纳森卫后,临时工小队并未感到丝毫轻松。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古老意志仿佛因方才的冲突而变得更加躁动不安,悲伤与愤怒的情绪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众人的心神。四周的植被也显得更加“活跃”,一些散发着荧光的藤蔓无风自动,如同窥探的触手,隐藏在浓密的树冠和扭曲的根须之间。
“这些纳森卫,比想象中更难缠。”黑管儿检查着被藤蔓勒出浅痕的狙击枪管,沉声道,“而且他们似乎能调动整个岛屿的力量。”
“不是调动,是共生。”戴灵云微微调息,平复着因施展“紫霄诛邪神雷符”而翻腾的炁息,他感受着周围环境中那股磅礴却又混乱的生命力,“他们的力量根源来自那棵树,只要在这岛上,他们的力量几乎无穷无尽。我的雷法能克制,是因为其破邪诛妄的属性,恰好针对了这股力量中蕴含的‘无序’与‘狂躁’。”
王震球凑过来,好奇地问:“老戴,你刚才那招紫哇哇的雷枪,看着就带劲!是不是还有什么名堂?我看那女纳森卫吓得不轻。”
戴灵云点了点头,解释道:“寻常雷法,多以威力论高低。但我清微一脉的《神烈秘法》,更重其‘神’与‘烈’二字。‘神’在于沟通天地正炁,引动法则;‘烈’在于破邪显正,涤荡妖氛。方才我将自身‘都功箓’的一丝神职权限融入其中,虽力量微末,但位格上却带着‘正统’与‘秩序’的意味。那神树之力虽浩瀚,但其本质更偏向原始、野性,甚至…带着一种被污染或受创后的‘混乱’。故而我的雷法能对其产生克制。”
肖自在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位格压制…有趣。看来这岛上的秘密,比公司资料里记载的还要深。”他看向戴灵云,“你的能力,或许是此次行动的关键。”
众人稍事休整,继续向着岛屿中心,那棵巨树的方向推进。越往里走,环境越发诡异。树木的形态变得光怪陆离,有些树干上天然生长着类似人脸的瘿瘤,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注视着外来者;地面上的苔藓散发出幽蓝或惨绿的光芒,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踩在某种活物的皮肤上。空气中除了那古老的意志,还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血腥气。
途中,他们再次遭遇了几波袭击。有时是受岛屿气息影响而狂暴化的本土生物,形如猎豹却浑身骨刺的变异兽群;有时是陷入疯狂、敌我不分的流亡异人,眼中只剩下对生命能量的贪婪;甚至有一次,他们踏入了一片看似平静的林地,却瞬间被拉入一个扭曲的、空间感错乱的“气局”之中,四周树木仿佛活了过来,枝干如同怪蟒般缠绕绞杀。
面对气局,戴灵云再次展现出清微符箓的玄妙。他并未强行破局,而是以《通天箓》迅速绘制“安土地神符”与“破障金灯符”,符光闪耀,暂时抚平了紊乱的地气,照亮了空间的真实脉络,引导众人一步步走出了这片绝地。
“乖乖,这地方真是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张楚岚心有余悸,他的金光咒在刚才的气局中被削弱了近半。
冯宝宝则默默地从一颗扭曲的、流淌着猩红汁液的怪树上削下一块树皮,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歪着头说:“这个味道…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戴灵云心中一动,问道:“宝儿姐,你想起什么了?”
冯宝宝努力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想不起咯,就是觉得熟悉。”
这个小插曲让戴灵云对冯宝宝与这座岛屿,或者说与那棵神树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更多了一丝猜测。
在经过一片由巨大、苍白蘑菇组成的“森林”时,他们意外地发现了一场正在进行的、原始而血腥的仪式。一群衣衫褴褛、眼神狂热的岛民,围着一个用白骨和奇异矿石垒砌的简陋祭坛。祭坛中央,捆绑着一名奄奄一息的俘虏。一名似乎是祭司的老者,手持骨刀,口中吟唱着晦涩的音节,正要进行活人献祭。
而祭坛供奉的对象,正是远方那棵若隐若现的巨树。随着祭司的吟唱,祭坛上泛起微弱的墨绿色光芒,一丝丝生命精气从俘虏身上飘出,汇向巨树的方向。然而,这个过程显得异常缓慢且…低效,仿佛神树吸收这些能量十分费力,甚至带着一种“消化不良”的滞涩感。
“他们在用活祭补充神树的能量?”张楚岚皱紧眉头。
“看起来是,但效率太低了。”戴灵云凝视着那墨绿色的光芒,他敏锐地察觉到,神树反馈回来的气息虽然强大,但内部充满了各种不协调的“杂音”,就像一台破损严重却仍在勉强运行的机器。“这棵树…似乎本身的状态就很糟糕,它在本能地汲取能量修复自身,但方式…很原始,甚至有些…饮鸩止渴。”
肖自在没有废话,直接出手,一道凌厉的掌风隔空击晕了那名祭司,打断了仪式。其他岛民见状,发出愤怒的嘶吼,如同野兽般扑了上来,但很快被临时工们制服。
“看来这岛上的情况很复杂,纳森王和纳森卫在保护神树,而这些底层岛民在用这种古老而血腥的方式试图‘帮助’神树。”王震球分析道,“但显然,效果不怎么样。”
就在他们处理完这场血腥祭祀,准备继续上路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从蘑菇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此人穿着一身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样的现代服装,脸上满是污垢,但一双眼睛却闪烁着与外表不符的、充满智慧与研究欲的光芒。他手中还拿着一个用兽皮和树叶简陋装订的笔记本。
“各位…是来自华夏的吧?”那人开口,竟是字正腔圆的汉语,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你是?”黑管儿警惕地举起枪。
“别紧张,别紧张!”那人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叫沈明,以前…算是全性的人吧,一个对上古神话和异人起源有点研究的无名小卒。”
“全性?”众人立刻戒备起来。
沈明苦笑道:“我知道各位对全性观感不好,说实话,我现在也对那群疯子的很多做法不以为然。但我留在这岛上,不是为了作恶,是为了它——”他伸手指向远方的神树,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彩,“建木!它真的是建木!上古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
戴灵云心中一震,虽然早有猜测,但从一个深入研究过的全性前辈口中得到证实,感觉还是不同。
沈明继续激动地说道:“我研究了十几年,查阅了无数典籍,最后冒险登岛,就是为了证实这一点!这棵神树,就是建木的残留,或者说…是它的转生!但它受损极其严重,上古那场大变,绝地天通,让它几乎崩毁。现在的它,就像一个重伤沉睡的巨人,本能地汲取着能量,试图修复自己,却不得其法。”
他指着刚才那个祭坛:“看到没?那种低效的活祭,不过是杯水车薪,甚至可能因为驳杂的怨念和生命力,加重它的负担!我和岛上一部分志同道合…嗯,或者说对建木存在敬畏之心的同伴,一直在尝试用更温和、更符合其本质的方法引导能量,帮助它修复。但我们力量有限,进展缓慢。”
他看向戴灵云,目光灼灼:“刚才我看到你使用的雷法!那种纯净的、蕴含着天道秩序气息的力量!你对能量的理解和使用方式,和我们,和这岛上所有人都不同!你的力量,或许才能真正帮到它!”
戴灵云沉默片刻,问道:“你们全性,不是一向追求极致的自由和力量吗?为何要帮助建木修复?”
沈明叹了口气,表情变得复杂而肃穆:“追求力量没错,但我们全性,追溯根源,亦是华夏异人。建木,是我等先民追寻超脱、沟通天地的象征!修复建木,重开仙路,这是我辈修者终极的梦想!这与门派之见、正邪之分无关,这是关乎整个华夏异人界,乃至所有追寻‘道’之人未来的大事!”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决绝:“我知道公司和我们全性有过节,也知道你们可能不信我。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贝希摩斯那帮洋鬼子,他们想用粗暴的科技手段强行链接、控制甚至复制建木的力量!那是在毁灭它!是在断绝我们所有人超脱的希望!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保护建木!”
“我无法代表所有全性,但至少,我和我这一支的同伴,愿意在此事上,与你们…合作!”沈明郑重地说道,“我知道龚庆那小子也来了,他的想法,应该和我差不多。”
这个消息让临时工小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与全性合作,这无疑是冒险的。但沈明透露的信息,以及他对建木修复的执着,又不似作伪。尤其是在面对贝希摩斯这个共同的外敌时。
戴灵云看向肖自在,肖自在微微颔首:“情报共享可以,具体合作,视情况而定。”
沈明松了口气,连忙将他所知的关于贝希摩斯部队部署、纳森卫的弱点(主要是过度依赖神树力量,本体相对脆弱)、以及岛上几处可能对修复建木有益的能量节点等信息,快速告知了众人。
告别沈明后,小队继续前进。随着越来越接近圣地核心,那棵巨树的轮廓愈发清晰。那真的是一棵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树,树干如同撑天的玉柱,树冠没入云霄,枝叶间流淌着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光辉。然而,靠近了看,却能发现树干上有着许多巨大的、仿佛被利器劈砍或巨力撕裂过的恐怖伤痕,有些伤痕甚至还在缓慢地流淌着暗金色的、如同血液般的粘稠液体。一股混合着无上威严、深沉悲伤与压抑疯狂的浩瀚气息,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每个人的灵魂。
戴灵云站在圣地的边缘,仰望着这棵伤痕累累的建木,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悲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棵上古神物正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本能地想要修复自身,回归那沟通天地的神圣职责,却因创伤过重而陷入了混乱与疯狂。
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释放出自身的精神力,混合着一丝“都功箓”的平和气息,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探向建木那庞大的意志。
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和情绪碎片涌入他的脑海:
——通天彻地的巨树,连接着瑰丽的天庭与广袤的大地,仙神往来,祥和安宁……
——一道无法形容的、仿佛代表着绝对“规则”的恐怖力量斩落,天地崩裂,建木发出哀鸣,从中断裂……
——无尽的黑暗与沉沦,碎片在虚空中漂流,一点点汲取着微薄的能量,艰难地重新凝聚……
——疯狂的低语,扭曲的信仰,血腥的祭祀,驳杂的能量如同毒药般注入……
——冰冷的、带着贪婪与掠夺意味的科技造物,如同蚊蚋般试图叮咬它的躯干……
“轰!”
一股夹杂着痛苦、愤怒与一丝微弱期待的混乱意念,如同重锤般砸在戴灵云的心神上。他闷哼一声,脸色一白,连忙切断了连接。
“怎么了?”张楚岚关切地问。
“它…很痛苦,也很混乱。”戴灵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贝希摩斯的行为,是在加重它的痛苦。沈明说的可能是真的,我们必须阻止贝希摩斯。”
他望向建木的眼神,少了几分对神秘力量的敬畏,多了几分对一位受创古老存在的同情与责任。沟通天地,或许不仅仅是获取力量,更是理解与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