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玄真道君 第36章 命数如织

作者:万人如海一身藏 分类:修真 更新时间:2025-11-10 22: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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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神异的雷法,不知是哪位前辈出手相助?”孙南望着雷光隐没之处,由衷赞道。

他驾驭着剑光,四下环绕了一圈,却未见到一个身影,还道是这位前辈不愿现身相见,便又折回醉道人身边。

“醉师叔,你见多识广,知晓这位前辈的来历吗。”

醉道人面上凝重,目光惊疑,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在空中苦苦思索。

“醉师叔?”孙南疑惑问道。

“……此人若真是如我想的一般,你却是不要见的好。”醉道人沉沉吐出一口浊气,面上带着无奈,苦笑说道。

孙南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见醉道人这副模样,显然是知晓些什么,却不愿多说。他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有些异人脾性古怪,喜怒无常,更有着种种怪癖,旁人贸然接近,说不定便会无意触怒。

比如有个矮老头最不喜别人跪拜,有个怪老头最好捉弄别人,听说还有位高人最喜扮作乞丐……

醉道人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妖尼已死,掌教尊交代的事情算是完结了。”

“世上异人甚多,很有些脾气古怪的,孙南,你行走江湖,最要小心言辞举止,平日里要多向众位前辈打听各派情形,免得无端得罪旁人。”

“适才我便是一句说错,反倒惹恼了那阴素棠,无端生出许多麻烦来,我原先见她时,她还是昆仑有名的剑仙,所以下意识地便唤她昆仑高修。”

醉道人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却忘了她如今叛出昆仑,听说闹得势不两立,这样称呼,岂不是火上浇油?”

孙南呀了一声,望向醉道人的目光颇有些幽怨,醉道人轻咳一声,老脸微红,旋即岔开话题,“听闻她虽是叛出昆仑,倒也还算正派,一向无甚恶迹,为何会这般庇护那个妖尼呢?”

“弟子前来时,见得妖尼正是凶狂,方要出手,却被她阻在空中,如今想来,却是有意纵容的了。”孙南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妖尼是她亲戚不成?”

“也许这妖尼前生曾有恩于阴素棠,她顾念一点情谊,这才相助吧?”醉道取了大红葫芦满饮一口,“总之这份恩怨却是结下了,你日后行走江湖,总要小心才是。”

孙南应下,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醉师叔不是回转山中了吗?为何忽然到了这里?”

“我此来……却是为了一个二十年的旧约。”醉道人晃了晃葫芦,目光悠远,似是看到了多年前的景象。

慈云寺一战中,他的师兄风火道人吴元智应劫身死,由其弟子七星手施林背着骨灰回山安葬,醉道人知晓吴元智应劫的缘由,心中难过,特地相送回山。

嗣其走后,齐漱溟飞剑传书方至,是以醉道人并不知晓齐漱溟指示的全部情形,只是各人商议好安排后,由髯仙李元化后来告诉他的。

醉道人按着指示,便在四川各地除恶,一事完毕,便回山祭奠一番吴元智,复又再行一事。

前些时日回山之时,却是被七星手施林找到,言称吴元智留下的线香生出反应,此前因是急着回山,无暇查看,如今方才见出异样,醉道人知晓这同他们二十年前的旧约有关,稍一犹豫,便即驾着剑光,去寻了齐漱溟的妻子妙一夫人荀兰因。

齐漱溟身为峨眉教尊,持教甚严,如今又为了峨眉大兴深密布置,醉道人不敢擅自行事,只是齐漱溟为应对第三次峨眉斗剑,业已去一隐秘所在炼宝,只其妻子妙一夫人荀兰因能够飞剑传书,因是此事紧急,所以特来请示。

荀兰因功行深厚,亦能接引天机,听明醉道人的来意,思忖一番,却是沉沉一叹,“若要找人代你除恶,倒是易事,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若因此离去,必然引动二十年前的因果,元智师弟已因此应劫,你此去也是有些凶险的。”

醉道人默然良久,却是淡淡说道,“人不负我,我亦不可负人,此番前去,到底也是告慰元智师兄遗愿。”

“便有劫数,也只是合该受的,又有何惧怕呢?”

听得醉道人语气中的坚决,荀兰因点了点头,没有再劝,只是予了他一张灵符,言明此符威力巨大,不至生死边缘不可擅用,免得招致更多祸端。

醉道人肃然接过,点头应下,旋即告知了七星手施林一声,驾驭着剑光便向信香指引之地赶去。

不料将至所在,他却远远见着孙南的剑光落败,认出是峨眉路数,他大惊失色,当即拼命冲来制止,险而又险地将孙南救下。

如今孙南之事已了,醉道人却是要继续前行了,他将一个小巧香炉从衣袖中取出,香炉上插着一截短香,香气袅袅,却是向着下方飘去,醉道人眼神一凝,有些诧异。

孟孤雁坐在一间茅舍之前,紧紧望着天空纷飞交错的剑光,目中满是凝重,他身上缠着道道纱布,却是孟勉方才为他包扎的。

见得天空剑光分开,最开始那道青色剑光狼狈逃走,心知此战到底胜了,孟孤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孟勉却是捧着一个香炉匆匆冲了过来,口中急切喊道,“叔父,有反应了,信香有反应了!”

孟孤雁面色一变,也不顾身上的伤势,当即将身形一翻,几步蹿到孟勉身前,紧紧地望着那个香炉。

袅袅的烟气缓缓指向天空,却是稍稍倾斜,不再似之前的笔直。

香气指向的方向是……孟孤雁心中一惊,连忙回身,却听到一阵呼啸之声响起,忽地卷起一阵狂风,将干枯茅草吹落许多。

一个提着葫芦的穷酸道人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孟孤雁怔怔望着,记忆中的模样同道人的身影渐渐重合,他张了张嘴唇,面上现出一种似喜似悲的神情,似有千万话语欲说,临到嘴边,却竟说不出一字。

“孟寨主,别来无恙?”穷酸道人向着他微微一笑,笑容温和,目光中却有着许多复杂意味。

孟孤雁鼻角一酸,却是笑着迎上,“二十年不见,醉道长却是风采依旧。”

“孟某二十年勉力维持,虽说缺漏太多,到底还算幸不负命。”

“我知晓,我知晓。”醉道人沉沉一叹,话语中多了许多莫名意味,“你做得很好,很好。”

“吴师兄常向我和李师兄说起,他们俱是极满意的。”

孟孤雁哈哈一笑,白发摇动,面上却是罕见地露出一种平和之态,“听闻慈云寺已破,吴道长想是大功告成了?”

此前慈云寺恶行败露之时,施林曾经见过孟孤雁一面,说要去慈云寺探探虚实,只是后来杳无音信,这几日信香又全无反应,孟孤雁等候焦急,未尝不是有几分担心。

“吴师兄他……故去了。”醉道人沉默许久,忽然轻声说道。

“什么?”孟孤雁大惊失色,情绪震动之下,胸前的伤口竟是再度崩裂开来,殷红鲜血不断渗出,将纱布染红一片,他却浑然不觉。

“不必惊慌,吴师兄不过转世重来一生而已,并无多少妨碍。”醉道人笑着摆了摆手,声音中却藏着难以察觉的苦涩意味。

见孟孤雁伤口崩裂,他叹息一声,取出丹药让孟孤雁服下,又运用身中太乙真气,向着孟孤雁的伤口轻轻一吹,一阵清凉之感生出,鲜血顿时止住。

“我来迟了数日,却是累你多遭凶险了。”醉道人声音中满是歉意,“那妖尼炼成飞剑,已非武人能够应对,难为你们将其胜过。”

孟孤雁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胜过妖尼的并非是我们,而是另有其人。”

他犹豫一下,忽地向着醉道人郑重一拜,“此人虽出身不正,却心地光明,孟某斗胆,替他求一份修行前景!”

法坛之上,守业道人休息了许久,方才艰难起身。

神霄雷法虽是厉害,但对功行要求也是极高,守业道人主导行法,耗损元气本就比袁栖真多,又存着照顾对方的心思,硬是咬牙多承担了许多损耗。

他摸着自己的白发,沉沉叹息了一声,却并无后悔意味。

方要再调侃袁栖真几句,便见着对方目不转睛地望着一个方向看,道人疑惑,转头看去,便见孟孤雁引着一个穷酸道人在往这边走来,先前那个御使白色剑光的白衣文士跟在道人身后,模样甚是恭敬。

这两人必然便是方才天上斗战的剑仙了,守业道人精神一振,下意识地露出谄媚笑容,正要上前迎去,忽然想到自己如今算是神霄派惟一传人,需要拿出一种天下第一大派的气势,于是将身形挺直几分,负着手,作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孙南见那道人身着一袭朱红法衣,头戴芙蓉冠,脚着赤舄,分明一副有道高功的装扮,神情虽是有些猥琐,但面容年轻,头发却是斑白,透着一种古怪。

想到此前在慈云寺见着的面容奇异的老者,童子模样的高修,模样越怪,人越厉害,他心中不禁惊疑起来,又想到方才见得此人掷出一把闪着雷光的法剑,轻易将妖尼劈成重伤,孙南不禁犯起嘀咕来。

这道人莫非便是方才行使雷法解救他们那个前辈高修?

正在思索间,醉道人望见了守业道人的模样,先是一怔,随后面色大变,也不解释,拉着孙南便化身剑光,向着远天迅速飞走。

孙南还在疑惑,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高空,望着面色惊惶的醉道人,他不禁疑惑出声,“醉师叔,你怎地这般害怕?”

醉道人满头冷汗,他精擅望气之法,方才一眼看去,便见那白头道人身上道道黑气沉重如墨,又有一个金色人形环绕周围,想到方才见着的雷光,哪里还不明白这白头道人的来历?

到底是五百年群仙劫运之时,连这等灾星一般的人物都出来了?

“我,我不是害怕。”醉道人顶着烈风迅速飞遁,可能飞得太快,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知晓五六十年前那场山河巨变的大劫吗?当时许多传世悠久的门派都在大劫中破灭了。”

孙南吃了一惊,他自然知晓,师父曾叮嘱过他,这些大派虽是破灭,或许还有零星传人,只是个个劫运深厚,若是见着,有多远躲多远,千万不要接近,免得无端受了牵连。

“总之,当今玄门尽习飞剑,你若是见着道法神异而又不修飞剑的,尽量躲着便是了。”醉道人叮嘱着,又加快了几分剑光飞遁的速度。

守业道人满拟能在对方手上要点好处,却不料对方转身就走,似是对他极为不屑,一时间有些迷茫起来,看了看袁栖真,又低头望了望自己,面上现出一种失落神情。

袁栖真摇了摇头,径直走下法坛,江秋瑶已然在下面等候。

见袁栖真走近,她贝齿轻咬,想了又想,还是开口道,“那个女孩……”

袁栖真疑惑看去,便听江秋瑶带着几分忐忑地说道,“被抓走的那个女孩,就是此前让婢女将你带到车队后面的唐家小姐,名唤唐采珍的。”

“她本来是书香世家,自幼读着程朱,并不喜怪力乱神之事,最守礼法规矩,虽是见你救了车队,却也不好出面谢你,却没想到,最后反倒是她被妖人抓去了。”

“我,我能不能跟着你学道法?”她手中紧紧捏着裙摆,颇有些不安地问道。

袁栖真笑了一下,“你若是诚心求道,却该向深山隐者去学,跟我学有什么前景?”

江秋瑶怔住,清亮眼眸顿时黯淡下来,冶丽的面庞上满是失落。

袁栖真并未多看她一眼,从她身边径直越过,只有一个淡淡的声音留下,“黄山之中听闻异人不少,去那里求吧。”

江秋瑶眼眸复又明亮起来,重重地应了一声。

孟勉指挥着武人们进行善后,却是提前备好了马车,将江员外、袁栖真等人送回城中。

玉清观凋敝破败,袁栖真和守业道人便先在虎威镖局待着,镖局地方甚大,两人各有居所,并不住在一起。

到了傍晚,孟勉却敲响了袁栖真的房门,声称叔父有事请他过去,袁栖真料想应当是乘船之事,便跟着他一同前往。

到了室中,当即便闻到一股浓烈酒气,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穷酸道人坐在主位,手中摇着大红葫芦,不紧不慢地饮着。

见袁栖真过来,他将葫芦慢慢放下,双目中闪着炯炯神光,向着袁栖真定定望去。

看了一会儿,醉道人皱起眉头,面上现出为难之色。

“你……沾染了神霄劫数,却是须得拜入名门大派护佑。”

“本门如今正值关键时刻,必然不能收你,昆仑保下一个五雷天心正法已是勉强,却也容不了你……”

“你若要求个正途,却是只能往武当去了。”

孟孤雁坐在末座,微微颔首,并未多说。

醉道人烦恼地挠了挠头,狠狠饮了一大口酒,踯躅道,“半边大师性情暴烈,又极为护短,武当派先前有几个人在慈云寺吃了大亏,半边大师必然对慈云寺出来的极不待见,我跟大师原无多少往来,这时候也说不了什么话……”

孙南原先在九华山同几个峨眉小辈女仙有过交游,曾听她们谈论过一些趣闻,当即便提议道,“我听闻半边大师最宠爱门下七女,若是由她们代为求请,大师多半也不会说些什么。”

醉道人皱眉道,“她们俱在武当山上修行,我若带他靠近,定会先为半边大师觉察,大师平素不喜外人盘算武当之事,多半会将我直接逐出,还求请什么?”

“若是她们外出呢?”孙南笑笑,“我听闻武当七女多是喜茶,秭归茶叶素有盛名,七女每年春时都会前往采买。”

“师叔何不让他在秭归等候?”

醉道人思索一番,自觉可行,缓慢点头。

袁栖真心神巨震,愣在原地,想到逃出慈云寺时青玉牌符指示的天机,一瞬间豁然开朗。

那正是拜入武当的机缘!

“明日我带你去到秭归,再予你手书一封,若见七女,可自呈上。”醉道人当即拍板,“之后我再回山向荀师姐说说,由她为你向半边大师说几句好话,此事便大有可为。”

安排妥当,醉道人便令袁栖真回屋等候,孟孤雁见此事已了,心中顿时一松,正要告辞离去,醉道人却含笑招手,示意他留下。

“山河安稳,故人重逢,如此快事,岂不当浮一大白?”

孟孤雁怔了一怔,亦是露出笑容,当即便令人小楼摆酒,布设一桌宴席,同醉道人饮了起来。

两人落座,却设了四副碗筷,醉道人给两个空位满满斟上一碗酒,随即提着自己的酒碗和孟孤雁碰了一下。

孟孤雁开始跟他讲述这二十年来遇到的趣事,讲吴元智屡次现身相助,讲川渝之地渐渐平静,盗匪渐少,讲自己终于不再当寨主,改行做了镖师,换另一种方式维系着四郊的秩序。

孟孤雁已是白发白须,却好似二十年前一般神采飞扬,酒水饮了一碗又一碗,话也越讲越琐碎,越讲越低沉,醉道人和他一碗碗碰罢,始终带着笑听着,知道孟孤雁面色通红,醉倒在桌上。

他本想借机提一提孟勉,想让醉道人再给自己的侄子一点修行机会,可讲着讲着,却讲起了他死在这二十年里的三个孩子,讲起那些天年不永的老伙计,他想尽力装作毫不在意,可却有一滴滴清泪从面上落下。

二十年前,两湖填四川,所徙多流民,盗匪横生,山寨林立。醉道人和吴元智几人大破红莲寺后,见着川渝景象,心中不忍,便同孟孤雁约定,借着孟孤雁的名义定下秩序,保下过路行人的安全。

自然有许多盗匪不愿,其中不乏妖人邪党,若遇解决不了的难题,便由吴元智几人出面肃清,事后由孟孤雁收拾残局。

二十年后,川渝之间秩序朗然,行旅过道甚少危及性命,孟孤雁也改行做了镖师。

吴元智因杀孽过多,应了劫数,于慈云寺中丧了性命,醉道人和水镜道人也屡遭险情,平白耽误许多功行。

醉道人提着葫芦,摇摇晃晃地走到栏杆前面,向着远方望了望,灯火闪动,笑声隐约,好一派祥和情形。

他向着峨眉山的方向,将葫芦中的酒水轻轻洒出,算作祭奠,口中轻轻叹着。

飞花衬马蹄,轻尘染客衣。

尝尽途中味,交游世上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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