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周教授“扑通“一声跪在了进口橡木地板上。她保养得宜的双手死死攥着丈夫的裤腿，精心打理的银发凌乱地散在耳边。
“老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几十年未曾有过的颤抖。高教授愣住了，他从未见过一向端庄的妻子如此失态。
周教授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成一片。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三十五年前...那次我们吵架后，我赌气去闺蜜小梅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我...我喝醉了...“
高教授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缓缓低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相伴半生的妻子。周教授却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真丝旗袍的下摆散开成一朵凋谢的花。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小梅干弟弟的床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什么都不记得...只看见床单上...“话到此处突然哽住，她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那段记忆从肺里咳出去似的。
高教授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机械地重复着：“小梅...干弟弟...“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抓住妻子的肩膀，“就是那个...后来突然出国的小伙子？“
周教授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蜿蜒而下。她想起那天清晨，闺蜜小梅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昨晚玩得挺嗨啊。“而那个比她小十岁的年轻人，涨红着脸说要负责的样子。
“小梅说...只要我们三个人不说...“周教授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突然抓住丈夫的手，“可我没想到...没想到志明他...“
高教授猛地甩开她的手，踉跄着站起来。他的目光在妻子和茶几上的鉴定报告之间来回游移，突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怪声。快四十年的婚姻，三十五年的父子情，在这一刻全都成了笑话。
陶静猛地转身冲进儿童房，空荡荡的小床让她瞬间血色尽失。她颤抖的手指抚过床单上凹陷的痕迹，还残留着孩子的体温。“小宝？“她轻声呼唤，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教授的高跟鞋在走廊里发出凌乱的声响，她跌跌撞撞地推开每一扇门：“宝贝？奶奶在这儿呢！“往日优雅的声线此刻支离破碎。高教授一把抓起玄关的车钥匙，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就在三人慌乱之际，陶静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手忙脚乱地从睡裙口袋掏出手机，物业经理急促的声音炸开在听筒里：“高太太！您家是不是有个五岁的小男孩？“
陶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强迫自己稳住声音：“是，我儿子怎么了？“
“业主在中心花园发现一个独坐在婴儿车里的孩子，“物业经理语速飞快，“我们查了车上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孩子熟悉的哭声，陶静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周教授一把抢过手机：“我们马上到！“她挂断电话时，精心修饰的指甲在屏幕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高教授已经冲到了电梯口，疯狂按着下行键。陶静赤着脚就往外跑，真丝睡裙在身后翻飞。周教授弯腰抓起玄关的拖鞋追出去：“小静！把鞋穿上！“
电梯迟迟不来，三人转而冲向消防通道。陶静的脚掌被楼梯间的碎石硌出血痕也浑然不觉，周教授的高跟鞋在台阶上崴了一下，她干脆甩掉鞋子光脚往下跑。高教授的白大褂下摆被扶手勾住，他粗暴地扯开，纽扣崩落的声音在楼梯间回荡。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冲到物业办公室时，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幕：孩子安然无恙地坐在接待台上，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物业小姐姐给的棒棒糖。看见家人，他张开黏糊糊的小手，开心地喊：“妈妈！爷爷奶奶！“
陶静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孩子搂进怀里，泪水浸湿了孩子的衣领。周教授颤抖着抚摸孙子的头发，精心盘起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高教授站在门口，看着祖孙三人，手中的车钥匙“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高教授站在物业办公室的门口，看着周教授和陶静紧紧搂着小宝，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他布满皱纹的眼角突然涌出泪水，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那声音里饱含了三十多年被欺骗的痛苦与对亲情的渴望。
陶静见状，轻轻将孩子交给周教授，快步走到高教授身边。她小心翼翼地挽住老人颤抖的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里传来的阵阵战栗。“爸，“她柔声说，手指轻轻拍抚着老人嶙峋的手背，“不管发生什么，小宝永远都是您的亲孙子。“
回到家中，高教授一言不发地甩开众人，径直走向卧室。房门关上的声音并不重，却像一记闷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周教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陶静的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她掏出来一看，锁屏上显示着阳思诚十几条未读消息，还有丈夫高志明的一个未接来电。她的手指悬在阳思诚的头像上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先给丈夫回了电话。
“志明...“她刚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丈夫异常冷静的声音：“爸都跟我说了。“陶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但是，“高志明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我不信。我跟老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怎么可能？“
陶静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我明天最早的航班回去，“高志明说，“带老爷子重新做鉴定。这次去省司法厅直属机构，我亲自盯着采样。“
挂断电话，陶静看见周教授局促地站在走廊里，几次抬手想敲主卧的门又放下。老人转身时，陶静注意到她精心保养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疲惫的皱纹。
“妈，“陶静轻声唤道，“今晚您跟我睡吧。“周教授感激地点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进了次卧。这一夜，婆媳二人背对背躺着，谁都没有睡着。凌晨三点，陶静借着手机微光看见周教授的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