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陶静骑着电动车缓缓驶出双创学院大门。夏日的晚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刚拐过学院路的路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电动车喇叭声。
“静静!“阳思诚从后面追了上来,与她并排骑行,压低声音道,“我给你发了那么多微信你都不回,打电话也不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陶静猛地捏住刹车,电动车戛然而止。她单脚撑地,转过头冷冷地看着阳思诚:“我那天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离婚,你娶我。你能做到吗?“
阳思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干张着嘴,像个缺氧的鱼。
“呵,“陶静冷笑一声,“起开,懦夫。“她一拧电门,电动车猛地从阳思诚车前掠过,差点蹭到他的膝盖。
阳思诚呆立在原地,望着陶静远去的背影。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像他们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他想追上去,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陶静骑出一段距离后,不自觉地放慢了车速。后视镜里,阳思诚的身影越来越小。“这个懦夫,“她在心里骂道,“但凡有点骨气追上来...“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车把,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如果他追上来要说什么?要是他请吃饭去不去?要是他提出去酒店呢?这些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让她既期待又烦躁。
电动车驶过一个个路口,离家越来越近,手机却始终静悄悄的。陶静时不时瞥一眼支架上的手机,屏幕始终漆黑一片。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
“吱呀“一声,电动车停在了小区楼下。陶静粗暴地拔下车钥匙,连车锁都没顾上锁就冲进了单元门。
家里,两岁的儿子正摇摇晃晃地扑过来要抱抱:“妈妈...妈妈回...“
“找你爸去!“陶静一把推开孩子,头也不回地冲进卧室,“砰“地一声摔上门。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丈夫在厨房里探出头来:“怎么了这是?“
卧室里,陶静重重地倒在床上,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墙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急忙抓起来看,却只是条垃圾短信。她气得把手机扔到墙角,拉过被子蒙住头。
被子下,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脑海里全是阳思诚那张欲言又止的脸,耳边回响着他支支吾吾的声音。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巾。
“没用的东西...“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地咒骂,却分不清是在骂阳思诚,还是在骂自己。
夜深人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陶静侧卧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光影出神。高志明出门前摔门的声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而身旁的孩子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往事便如潮水般涌来。老汪出事后的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她至今记得母亲颤抖的手指戳着她的额头,声嘶力竭地骂她“不要脸“;丈夫高志明那充满鄙夷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公婆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的样子;还有街坊邻居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那段时间,她连出门买个菜都要戴上口罩和墨镜,生怕被人认出来。
来到继续教育学院担任工会干事,是她人生的转折点。第一天报到时,阳思诚作为科长接待她。他穿着整洁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当他的目光与她相遇时,陶静感到心头一颤——那双眼睛里没有她熟悉的鄙夷或猎奇,只有纯粹的善意和温暖。
“陶静同志是吧?欢迎加入我们科室。“阳思诚的声音温和有力,递过来的文件夹边缘都修剪得整整齐齐。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陶静渐渐发现阳思诚确实与众不同。院里年轻干部中,他的业务能力首屈一指;处理问题时永远公正无私;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常常加班到深夜。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这样纯粹的人实在太少见了。
陶静敏锐地察觉到阳思诚看她的眼神有些特别。每次她弯腰整理文件时,总能瞥见他迅速移开的目光;科室分配任务时,他总会不动声色地把最轻松的工作留给她。这些细微的体贴,让陶静既感动又警惕。
“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随便的女人了。“陶静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让她疲惫不堪,她只想在这个新环境里安安静静地生活,不想再卷入任何是非。
但那次醉酒事件,却让一切变得不一样。那是科室年终聚餐,领导一个劲儿地劝酒。陶静几杯下肚就头晕目眩,恍惚中看见阳思诚偷偷把她的酒倒进自己杯里。散席后,他坚持送她回家。路上她吐得一塌糊涂,他不仅没有嫌弃,还细心地递纸巾、拍背。当她醉醺醺地靠在他肩上时,能感觉到他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到她。
“到了。“阳思诚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陶静迷迷糊糊地抬头,发现已经到了自家楼下。那一刻,她多希望回家的路能再长一些啊。
从那以后,陶静发现自己变得期待上班了。每天清晨,她都会精心打扮,第一个到办公室。只要阳思诚在,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而回到家,面对高志明的冷嘲热讽和刻意刁难,她越发感到窒息。
真正让陶静动心的,是一次工作汇报会。那时她刚来不久,对工会业务还不熟悉。轮到汇报“帮研学“活动时,她磕磕绊绊地说不清楚。就在她窘迫得满脸通红时,阳思诚自然地接过话头:
“陶静同志虽然刚来不久,但工作非常认真。'帮研学'活动她全程参与,经常加班加点整理材料。科里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有她很大功劳。“
短短几句话,让陶静的眼眶瞬间湿润。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单位里,居然有人愿意为她说话。那一刻,她确信自己爱上了这个有担当的男人。
回忆到这里,陶静翻了个身,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多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到那个单纯美好的时刻。现在的阳思诚,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会为她挡酒、为她解围的谦谦君子了。而她自己,也早已不是那个满怀憧憬的陶静。
窗外,一轮残月隐入云层,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