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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战结束的第一个周末,格兰斯顿堡的地牢阴冷刺骨。

城堡的塔楼上已经换上了坎贝尔王室旗帜,立在城垛旁的刺刀折射着冬日的冷光,宣示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胜利的阳光照在每一名巡逻的列兵脸上,与之相对的则是正在排队离开城堡的仆人们,以及挂在他们脸上的迷茫。

与此同时,城堡的地牢。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还有无声流淌的绝望。

背叛王室的叛徒们正被关在这里,其中有卢克维尔男爵这样的从犯,也有格兰斯顿家族的家主。

杰洛克·坎贝尔安静地坐在牢房角落的稻草堆上。他没有穿戴那身高贵的骑士铠甲,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囚服。

不止如此,他的手腕和脚踝上正扣着沉重的银色炼金镣铐,金属表面闪烁着微弱的符文光芒,彻底封印了圣西斯赐予他的超凡力量。

这时候,沉重的铁门忽然被拉开了,刺耳的摩擦声在狭窄的石壁间回荡。

听见脚步声,杰洛克缓缓抬头,只见来的人是他的兄长——公国的主人,爱德华·坎贝尔陛下。

爱德华在牢房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带卫兵,只是独自站在牢房外,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这个与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弟弟。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那声音听不出喜怒。

而同样的,爱德华从那张沉默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悔意和恐惧,又或者他期待的哀求。

短暂的沉默中,只有忽明忽暗的烛火,摇晃在两人的脸上。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杰洛克,他的声音平静而沙哑。

“如果我们的父亲还活着,他一定会做同样的事情。”

爱德华的嘴角绷紧了。

他并不怀疑弟弟说的话,而这也是他最痛恨的地方。

不可否认那些贵族为坎贝尔公国立下过功劳,但他们的迂腐和保守正在成为坎贝尔公国脚下的镣铐!

他不恨自己的弟弟,甚至没有恨过德里克伯爵,反而恨过他的父亲亚伦·坎贝尔!

如果那柄剑在自己的手上,也许他的生命将在神圣的义务中燃烧,但绝不会有今天的兄弟阋墙!

而艾琳,也不必被卷入到不属于她的战争中,或许她的人生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很好。”

爱德华点了点头,觉得这场对话已经没有必要。

他转身,准备离开。

而也就在这时,固执的杰洛克忽然开口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处死我?”

爱德华的脚步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扔下一声冷笑。

“你这么想死?”

杰洛克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按照帝国的法律,你有权力这么做。而且…我希望你这么做。”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反思自己的错误,他不该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把握住一切事情的度。

那是神灵也办不到的事情。

当他带着骑士们的忠诚和对回到过去的渴望驻扎在了格兰斯顿堡,人们就会称他为陛下。

哪怕他从未想过篡夺兄长的王位,他只是想用手中的筹码向兄长施压,迫使其在改革的道路上放缓脚步,缓和那愈发针锋相对的冲突。

而事实证明,他的天真是可笑的。

他的兄长根本不会妥协,而那些骑士们也不会满足于安分守己地当天平上的筹码。

德里克伯爵只是轻轻吹了口气,战争机器就动了起来,且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或许,自己死了是最好的。

他的大哥将不会再因为正统的问题而烦恼,也不会再有野心家聚集到他的身旁。

虽然公国的未来未必是他的父亲所期望的,但至少不会再有坎贝尔人因为无聊的原因死去了…

看着一脸坦然的杰洛克,爱德华的脸上忽然勾起了一抹冷笑。

“看来你的反省还不够。”

这家伙又将自己当成了救世主,又一次陷入了那虚无的自我感动,仿佛为理想而牺牲的殉道者。

此刻的他并不是以君主的身份在羞辱失败者,而是以兄长的身份在教训他愚蠢的弟弟。

或许…

像这样天真的骑士,的确只有去到荒无人烟的海岛上,才能从那不切实际的梦中醒来。

爱德华转过身,藏住了眼角的疲惫,背对牢房中的杰洛克,扔下了一句冰冷而又带着一丝温度的裁决。

“我不会杀了你,除了莱恩王国的陛下之外,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死亡而感到愉快。”

“但我同样不会赦免你,我会将你流放到克兰托岛。那里远离公国的海岸,有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城堡,和一座修道院。你将在那里度过你的余生,然后看着坎贝尔公国像朝阳一样升起。”

“然后,你会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决定完失败者的命运之后,爱德华带着所剩不多的温度,离开了那仿佛能吞没一切光芒的走廊。

杰洛克无言地看着兄长离开的背影,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流放还是死亡,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区别。他会在海岛上度过余生的,为那些因他而死去的亡魂祈祷。

而也就在这时,狱卒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爱德华的脸,昏暗的光芒勾勒出了他的侧影。

借着那不算明亮的光芒,杰洛克忽然注意到,兄长那头微微卷曲的金发,竟反射着苍白的银光。

他愣住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股没由来的悸痛,忽然爬上了他的心脏。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满心都是公国的“正统”与“荣耀”,却从未真正关心过他的兄长。

他爱每一个抽象的人,却从未爱过具体的人。

那张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杰洛克跪倒在了铁栅栏门前,将额头贴在了门锁上,向心中的神灵忏悔。

或许他的兄长说得没错。

他的反省,的确是太浅薄了…

爱德华从杰洛克的牢房离开,靴声在阴冷的走廊上回荡。这时候,他路过了关押德里克伯爵的牢房。

那个戎马倥偬数十载的老伯爵,此刻就像一具干瘪的尸体,安静地坐在床榻上。

失败抽空了他的精气神。

然而身为主谋的他却没有绝望,也没有悲伤,只是坦然地面对了一切,并向心目中的神灵做着虔诚的祷告。

那不知悔改的模样令人厌恶,

这个将灵魂出卖给魔王的家伙,竟然也配像殉道者一样祈祷!

攻陷了格兰斯顿堡的爱德华已经知晓了城堡地下的秘密,虽然格兰斯顿家族有试图销毁罪证,但显然他们销毁罪证的手段不够高明,仍然留下了可以溯源的蛛丝马迹。

还有藏在仆人中的人证。

为了不引来正在暮色行省镇压异教徒的裁判庭,让公国也发生类似的惨剧,爱德华只能捏着鼻子替这个亵渎的叛徒销毁了罪证,而他的心情也像吃了苍蝇一样。

得亏雷鸣郡的魔王生性多疑,没有跳出来趁火打劫。否则就算王室能获得最终的胜利,也一定是以惨胜收场…

爱德华停下了脚步,抬手示意狱卒停下,随后将毫不掩饰敌意的目光投向了牢房内的伯爵。

似乎感受到了那居高临下的视线,德里克伯爵也抬起头,向年轻的爱德华大公看了过来。

两人的眼神在铁栏杆内外接触。

谁也没有开口,却仿佛已经聊了很久。

自知时日无多的德里克忽然笑了笑,那是一个赌徒输掉一切后,对胜利者的致意——

‘打得不错。’

失败无非一死。

他并不害怕死亡。

因为他的灵魂还会回到这里,而且是以更年轻的面貌。

爱德华看懂了那笑容中的意味深长,随后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冷笑。

‘我不会杀你。’

‘我会让你看着格兰斯顿家族的荣耀被从这片土地上抹去,只剩耻辱被钉在那坍塌的城墙上。’

王室的改革将最先从溪谷平原开始,而格兰斯顿堡将作为未来直辖行省的首府。

往后的骑士之乡,不会再有农奴存在了。

既然这些蛀虫们恐惧着改变,那就让改变来得更猛烈些好了!

亲手折断了公国的三叉戟,他已经无所畏惧了!

似乎从那抹冷笑中读出了比死亡更恐怖的意味,德里克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了,浑浊的眸子里浮现了一抹惶恐。

爱德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牢。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在一具暂时还未埋葬的尸体上…

冬日的天空难得放晴。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伤痕累累的格兰斯顿堡继回到了公国的怀抱之后,又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城堡上,坎贝尔家族的王室仪仗旗在寒风中飘扬。

两排全副武装的士兵肃立在城门两侧,肩上扛着“罗克赛1053年步枪”,胸前佩戴着闪耀的勋章。

他们是韦斯利爵士麾下最精锐的士兵,此刻正代表公国,向他们最重要的盟友致以最高敬意。

这场欢迎仪式隆重而热烈。

而作为受到大公邀请的科林亲王,罗炎亦没有独自前来,而是顺路带上了他那两个不请自来的家属。

他们将以科林家族的身份,见证公国在战火后重归和平,为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献上祝福…

虽然真实的原因其实是,罗炎不放心两个小家伙独自待在雷鸣城,更不放心他们待在迷宫。

于是他便干脆将两人带在身边了,至少在他的视线之内,出了问题也好及时补救。

对于这样的安排,黏人的薇薇安自然是高兴地跳了起来,连发毒誓自己一定会听话,绝不给兄长大人添乱。

南孚虽然拘谨,但显然对人类世界也充满了好奇。而且能够跟在兄长大人的身边,怎么也比跟着薇薇安四处惹祸安全。

就这样,科林亲王的身边多了两只小拖油瓶。

三人乘坐的马车很快来到了城堡门口,盛装出行的爱德华·坎贝尔早已等候在那里。

他身着深蓝色的公爵正装,那头显眼的银白色短发在阳光下格外夺目,令罗炎不禁惊讶。

记得上次看到这位大公时,他头上还只有寥寥几根白发来着,怎么一转眼他也变白毛了?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场合。

看着走下马车的科林,爱德华大步上前,脸上带着毫无保留的笑容,给了他的老朋友一个有力的拥抱。

“科林,我的朋友!欢迎来到格兰斯顿堡!您的到来,对我而言胜过一切惊喜!”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能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与您重逢,同样是我的荣幸…没有什么比您的健康更好的消息了。”罗炎也微笑着回应了他的热情,以及那热情的拥抱。

放开了科林的肩膀,爱德华正要笑着寒暄几句,目光忽然落在了罗炎身后的两位小家伙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看向科林问道。

“呃,我的朋友…您不是说您没有妹妹吗?”

那是在晚秋的时候,两人在安第斯庄园曾围绕着艾琳的问题,促膝长谈了许久。

他记得当时科林是这么说的——

‘我没有妹妹,但我想即使我有,我也绝不会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利用她的善良去完成我的计划。’

罗炎就知道这家伙记性好,果然还记得这句话,正准备面不改色地随口编个合乎情理的说法。

然而没等他开口,薇薇安便抢先一步,用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说道。

“我叫薇薇安·科林,很高兴认识您,爱德华·坎贝尔公爵,我常听兄长说起您的故事。另外,按照科林家族的传统,我的兄长大人确实不能算是我的兄长…我们是另外的关系。”

说完,她还悄悄瞥了罗炎一眼,那得意的小表情仿佛在说——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既没撒谎,又帮你圆上了!

罗炎用不置可否的表情回应了她的得意。

利用人类大脑“自动补帧”的特点圆上了科林家的族谱,这个笼统的借口只能说编得还行。

不过客观地讲,八十分还是有的。而且,她的主动解释也确实替自己解决了许多麻烦。

有些话由一个人来说,难免会陷入自相矛盾的窘迫,但由不同的人来说,就是“交叉验证”了。

至于为什么不表扬薇薇安?

那当然是怕她飘了。

不过罗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那“冷淡的反应”反而戳中了薇薇安心中最敏感的那一块。

看着那忽然染上酡红的脸颊,以及那委屈而又欲罢不能的眼神,面无表情的罗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是吧——

这也能奖励到?

身在局外的爱德华并没有感受到那扭曲的感情,听完解释之后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

身在王室的他几乎一瞬间就读懂了,藏在那句“另外的关系”背后的难言之隐。

想来这位薇薇安小姐应该非正室所生,而是“南孚·科林”先生生前留下的情债。

如此的话,她的身份对于科林家族来说确实是难以启齿的存在,科林没有和自己提及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反倒是自己,居然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刨根问底,使得一位淑女说出那饱含辛酸的过去。

爱德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歉意。

“抱歉,薇薇安小姐,请原谅我刚才的冒昧。”

“不必道歉,爱德华先生,”薇薇安微笑着贴近了罗炎的身旁,亲昵地抓着他的胳膊,撒娇地轻轻摇晃,“南孚过世之后,我们过得很幸福。我的兄长大人很温柔地接纳了我,我们很恩——恩,恩情!!!”

恩情?

看着忽然全身僵直以至于破了音的薇薇安,爱德华愣了下,下意识开口问道。

“您还好吗?”

“我,我很好…只,只是有点贫血,请不用为我担心。”薇薇安额前冷汗直冒,肩膀轻轻颤抖着,但还是从脸上挤出了一个努力坚持的微笑。

这家伙确实有点飘了。

罗炎也不想这么做,但为了保住科林亲王的光辉形象,他不得不上了点光明磊落的小手段。

虽然肚子里装满了关于“恩情”这个词的问号,但爱德华毕竟是个优雅的绅士,不至于在社交场合让一位淑女难堪。

意识到话不投机的他,迅速给两人的交谈做了收尾。

“…你们的感情令我钦佩,我想我的妹妹一定会很高兴地与您成为朋友,她一直想有个妹妹。”

薇薇安几乎只差一秒钟就勃然大怒,所幸站在旁边的罗炎预判了她的反应,再一次控制了她。

而与此同时,爱德华向搀扶着薇薇安的科林投去了钦佩的眼神。

那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与私生子和解素来不是件容易的事,血脉相连者尚难避免手足相残,更何况血脉纯粹之人面对不洁的血脉?

这其中的滋味只有亲历者才能品尝出来。

显然,科林殿下是一位真正的好人。

他的善良与仁慈不仅仅针对于异国他乡的陌生人,他和家人的关系也处理得很好。

把妹妹托付给这样的人,他心里是一万个放心的。

爱德华的目光随之转向了另一位少年。

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五官的轮廓与科林倒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深紫色的眼睛。

唯一不同的是,这位少年的眼中更多是忐忑和怯懦,就像徘徊在森林中的小鹿。

而科林的瞳孔则更加深邃,就像是鹿群的领袖,温和而不失进取,以及和自己一样的野心勃勃。

或许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盛大的场合,这位少年看起来比薇薇安更紧张,眉宇间带着藏不住的局促。

“…这位是?”爱德华尽量不给他很大的压力,用温和的语气询问道。

南孚牢牢记着兄长大人的教导。

不等罗炎开口介绍,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抢答,用尽力气喊出了自己的新名字。

“古塔夫·科林!”

“古塔夫…”

爱德华咀嚼着这个名字,随即联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是龙神的名字吗?”

“正是。”罗炎微笑着点头,“为了纪念古塔夫联合王国与科林公国的友谊,我的父亲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真是个威武雄壮的名字!”爱德华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愿你日后的威名如巨龙一般恒久…我很看好你,你的未来一定不会输给你尊敬的兄长!”

站在旁边的薇薇安差点没憋住笑,肩膀一抖一抖,有着紫晶级实力的罗炎差点儿没控制住她。

南孚的脸蛋则是“腾”地一下变得通红,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这大公的眼光不错嘛!

居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男子汉气概,比只会惹祸还爱甩锅的薇薇安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虽然比起兄长大人还是差得远就是了!

在南孚心中,他的兄长是独一档的存在。毕竟那天薇薇安回来时的凄惨模样,属实把他震撼到了。

“恭喜您,殿下,看来公国的混乱已经彻底平息了。”罗炎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看着笑到满地打滚的悠悠,他开始感觉压力有点大了。

见科林殿下将话题转回到正事儿上,爱德华收敛了说笑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敬重。

他紧紧握住了科林的手。

“多亏了您的帮助!请允许我再次向您表示感谢,科林殿下。如果没有您伸出的援手,我们恐怕会多流很多不必要的血,而且…这场令人沉痛的惨剧或许会持续很久。”

他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

无论是“罗克赛1053年步枪”,还是支撑雷鸣城经济改革的海外市场,又或者那些关于家庭以及政治的忠告,这位来自帝国的亲王在物质与精神上都给予了他无可替代的帮助。

如果没有科林的支持,他或许也能胜利,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惨胜,甚至是影响到公国在暮色行省的布局。

“我只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罗炎谦虚地回应,“坎贝尔人能迎来胜利,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内心深处对变革的渴望。我想,如果没有这么多人支持着您,再多的援助也是徒劳。”

说到这儿的时候,科林亲王的话锋一转,那双依旧温和的眼神渐渐浮上了一丝利芒。

“现在,我们能专心对付挑起这场战争的幕后黑手了。”

爱德华的笑容依旧,不过决心却与他一样。

“是啊。”

他将目光投向了北方,那是莱恩王国的方向。

坎贝尔人的血不会白流,雷鸣城报纸上的呼声同样是他内心的怒号。

他发誓要让德瓦卢家族付出代价。

别说他们有半神——

就是圣西斯站在他们的身后,也救不了那个煽风点火的国王!

感受到了爱德华的决心,罗炎点了点头。

和以前一样,他会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

在友好而热烈的氛围中,盛大的迎接仪式进入了尾声。

沐浴在一双双崇敬的视线中,两人并肩跨过了城堡的大门,而薇薇安和南孚则紧随其后,也沐浴在那欢迎的掌声之中。

这时候,罗炎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爱德华的头顶,向他问出了那个在心中藏了一会儿的疑惑。

“对了,殿下。”

“怎么了?”

“你的头发…”

爱德华注意到了科林正盯着自己的额角。

他了然一笑,扬起食指拨弄了一下那微卷的银白色短发,洒脱地说道。

“我认真思索了你说过的那些话,我在关于艾琳的事情上确实有做的不妥之处。虽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弥补,但我想…如果有人能分担一些异样的眼光,或许能减轻艾琳心中的痛苦。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我的妹妹一个人独自承受这些。”

罗炎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所以您…”

爱德华露出了一个坦然的微笑。

“我把头发染成了银色。说来也巧,我发现这个颜色还挺适合我的,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圣意’吧。”

虽然也有别的原因在里面,但他对外宣称的这个原因,也的确是他心中的想法。

以前人们都觉得他太年轻了,那张三十多岁的脸不足以代替伟大的亚伦·坎贝尔肩负整个公国的未来。

但现在,应该不会再有人这么觉得了。

早在君临溪谷平原的格兰斯顿堡之前,爱德华便在公国军中以银发的形象示人了。

为了不让敌人看穿心中的疲惫和痛苦,也为了不让他的支持者们因为他的憔悴而动摇,爱德华在深思熟虑之后,干脆将那头金色的秀发染成了银色,并给了那些注视着他的人们一个合乎情理的说法——

艾琳为公国牺牲了她的容颜和青春,坎贝尔的大公会与她一同承受那失去的痛苦!

与其让人们猜疑他的健康,并将他的未老先衰指向那虚无的“神罚”,他干脆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而也正是因为他的坦然,这个看似离经叛道的选择,意外产生了奇效,让他在平民为主的新军中得到了“银发公爵”的称号。

不止如此。

他的宣言鼓舞了不少沉沦于内战中的人们,也让那些为坎贝尔家族“兄弟阋墙”而痛苦挣扎的人们得到了些许慰藉…至少他们的大公与艾琳殿下,感情仍然是和睦的。

坎贝尔人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很多,但所幸也有没失去的东西。

至于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不同人有不同的答案。

今年的冬天前所未有的寒冷,但所幸的是,人们的心中尚且留有一丝温度…

与此同时另一边,在那奔流河的上游,罗兰城中最不起眼的贫民窟,一场忽然沸腾的大火,吞没了衣衫褴褛的乞丐们的窝棚。

威克顿男爵最终还是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逼着那些明明贡献不了税金却又不愿离开的泥腿子们,放弃了那摇摇欲坠但就是塌不了的窝棚。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那些捡煤渣来取暖的穷鬼们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点了。

他只需要让巡夜的士兵绕一些远路,让教堂的钟楼晚点敲钟,让行会的工匠们迟点行动。

最终他会带着陛下的士兵力挽狂澜,然后再将矛头对准这些不守规矩的穷鬼们,完美地完成陛下交给他的任务。

王宫的露台。

手中托着酒杯的西奥登·德瓦卢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难得看了一场尽兴的演出。

火光照亮了他的王都。

在冬天即将结束之时,威克顿男爵最终没有令他失望,出色地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

或许应该让他去当暮色行省的总督。

奥斯历1054年的第一个周末,莱恩王国的都城陷入火海,一夜的惨状无字可录。

直到天边亮起浮白,威克顿男爵和皇家卫队,才力挽狂澜地阻止了那险些烧进城区的大火。

化作焦炭的贫民窟上,一群脸蛋冻得通红的孩子们,正从那废墟上拾掇着木炭。

而在更远的地方,另一群脸蛋冻得通红的孩子们正在与狡猾的商人讨价还价,操着装出来的稳重,为自己或者弟弟妹妹们谋个出路。

孩子们需要讨价还价,而那些身强力壮的人们则要幸运得多,他们很快便将自己卖了个不错的价钱。

这下市民们的柴火够了,而贵族们的庄园也多了一批便宜的农具,春天还能空出一大片土地盖更新的屋子。

他们甚至还有多余的人力去暮色行省开荒,免得最肥沃的王土都被坎贝尔人抢走。

然而——

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走。

一个在大火中失去了一切的男人,正失魂落魄地坐在被烧毁的窝棚门口。

他望着地上的焦炭沉默不语,嘴里默念着一些无人在意的名字,仿佛要将绝望埋在那呼啸的风雪中。

在这即将要结束的冬天里,很难说活下来的人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而也就在这时,一道漆黑的影子遮住了那张面如死灰的脸。

那是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他有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与这里的许多人一样,他也是来物色工具的。

只不过他又与那些大发慈悲的“善人”们不同,他专挑那些被榨干了一切而又燃烧了所有的“废物”。

有人指点过他,干大事不能找那些有退路的人,必须得找那些被逼到墙角的老鼠。

眼前这个,似乎不错。

“你的名字?”

听到头顶的声音,男人没有回应,只是无声地枯坐在那里,等着圣西斯将他的灵魂带走。

披着斗篷的男人望着周围的废墟思索了一会儿,接着又换了个问法。

“想不想报仇?”

这一次,那个像亡灵一样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并缓缓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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