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引钟的滴答声与心跳重合时,林砚之的视野突然被齿轮填满。那些银色的轮齿在视网膜上旋转,切割着晨光,将整个世界撕成碎片,又以另一种方式重组。
她发现自己站在暴雨中的钟表店门口,手里攥着那封锈色请柬。玻璃橱窗里的挂钟显示七月十二日三点零七分,与三年前那个改变命运的时刻完全一致。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积水里激起细小的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映出个微型的自己,心口的齿轮印记正在发光。
“时间倒带了。”沈砚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冷硬,“但这次,你是真容器。”
林砚之转身,看见他穿着褪色的蓝布衫,脖颈处的齿轮印记已经变成完整的环状,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他的瞳孔里流转着细密的纹路,每当睫毛颤动,就有细碎的齿轮从眼底簌簌掉落,坠入雨帘中消失不见。
“老陈头要的不是容器,是钥匙。”他的声音带着回声,“你和姐姐是双生齿轮,只有合二为一,才能打开时间的锁。”
钟表店的门铃突然响起,丁零声里混着齿轮咬合的脆响。林砚之推开门,看见年轻的母亲正站在柜台前,手里捧着那只黄铜座钟,而她的双胞胎姐姐躲在货架后,手腕上画着的朱砂痣正在雨水里晕开。
“快走!”姐姐突然冲出来,将母亲推向暗室的方向,“老陈头在钟摆里装了残响,他要吞掉你们的时间!”
沈砚秋突然抓住林砚之的手腕,她感到皮肤下的齿轮开始逆向转动,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冰凉的水银。当他们的指尖相触,十二道红光从引钟的小孔里射出,在空中交织成张齿轮网,将整个空间切割成十二块扇形区域。
每块区域里都上演着不同的时间片段:老陈头在暗室焊接摆锤,母亲抱着座钟冲进暴雨,姐姐在镜前擦拭手腕上的假痣,还有无数个林砚之站在不同的时空节点,心口的齿轮印记逐渐变红。
“选择哪个时间?”沈砚秋的声音变得遥远,他的身体正在雾化,“真容器可以重置残响,但代价是……”
话音未落,店门突然被撞开,老陈头举着扳手冲进来,镜片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真容器不能跑!”
林砚之看见他扳手的金属表面,映出自己此刻的倒影——心口的齿轮印记已经完全变红,像朵正在绽放的血色梅花。而姐姐正从货架后探出头,眼神里有恐惧,也有解脱。
引钟突然发出尖啸,十二道红光同时射向柜台后的挂钟。钟摆开始剧烈晃动,每摆动一次,就有齿轮从钟壳里喷出来,在地面铺成条旋转的路。路的尽头,暗室的木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排列成行的座钟,每只钟的摆锤都刻着半枚朱砂痣。
“去!”沈砚秋将她推向暗室,自己却被老陈头的扳手击中肩膀,身体瞬间崩解成无数齿轮,“我是残响的一部分,该回到钟里了……”
林砚之踉跄着冲进暗室,身后传来母亲的尖叫和齿轮碎裂的脆响。暗室的墙壁上贴满了剪报,全是关于“容器失踪”的新闻,每张照片里的失踪者,手腕上都有半枚朱砂痣。
最里面的石壁上,刻着幅巨大的齿轮图谱,图谱中央是个空着的环形凹槽。林砚之将引钟按进去,十二道红光立刻填满凹槽,组成完整的齿轮环,环中心浮现出两行小字:“双生齿轮相啮,时间长河改道”。
地面突然裂开,涌出浓稠的青灰色雾气。雾气中,无数残缺的齿轮开始重组,最终拼成个巨大的座钟,钟摆上缠着半块染血的镜片。林砚之认出那是母亲的眼镜,右镜片的裂痕里嵌着半枚齿轮,齿轮上刻着“砚”字。
“接住!”姐姐的声音从雾气里传来,有东西破空而来。林砚之本能地伸手,接住的是半块刻着朱砂痣的玉佩,而姐姐的身体正从雾气中浮现,手腕上的真痣正在渗出暗红的液体。
“三年前我没跑掉。”姐姐的声音带着齿轮转动的杂音,“老陈头把我和母亲的残响锁进了钟摆,现在需要你……”
话音未落,暗室的门被撞开,老陈头举着扳手冲进来,身后跟着无数悬浮的齿轮。林砚之看见他的皮肤下布满了细小的轮齿,那些轮齿正在疯狂转动,撕扯着血管和肌肉。
“真容器!”他的声音变成金属摩擦的尖啸,“我要把你的残响……”
林砚之猛地将玉佩按在齿轮环上。红光爆闪的瞬间,整个暗室开始逆向转动,老陈头的身体被吸进钟摆,扳手在空中解体成齿轮雨。而姐姐的残响正化作青灰色的雾气,融入林砚之心口的齿轮印记。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暗室只剩下那座巨大的座钟,钟摆上缠着母亲的眼镜和姐姐的玉佩。林砚之摸了摸心口,那里的齿轮印记已经变成完整的环,环中心嵌着颗真正的朱砂痣。
座钟突然响起,摆锤撞击的声音不再是金属声,而是骨骼碰撞的脆响。钟面玻璃缓缓裂开,露出里面的机械装置——所有齿轮都停止了转动,只有中心位置,悬着半块染血的镜片,镜片里映出个正在微笑的女人,手腕上有颗朱砂痣。
林砚之推开暗室的门,发现自己回到了暴雨中的钟表店。年轻的母亲正抱着座钟冲向后门,而姐姐站在柜台前,蓝布衫的袖口沾着血,正在往账本上写着什么。
她走过去,看见账本最后一页新增的字迹:“当双生齿轮相啮,时间会吐出所有真相。”
暴雨突然停了,晨光穿透云层,照在姐姐写的字迹上。林砚之发现那行字正在褪色,而姐姐的身体也在变得透明,她手腕上的朱砂痣正在慢慢转移到林砚之的皮肤上。
“替我活着。”姐姐的声音像远处的钟声,“带着我的残响,去敲响新的时辰。”
当她彻底消失时,林砚之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涌出来——是无数细碎的齿轮,它们带着姐姐的记忆,顺着晨光飘向天空,在云端组成个巨大的钟摆,正对着地面上的林砚之,轻轻晃动。
座钟突然敲响十二下,每一声都带着骨骼碎裂的回响。林砚之低头看,引钟不知何时回到了她的手心,十二个小孔里的红光已经变成温暖的金色,而她心口的朱砂痣,正在晨光中微微发烫。
雨停了,钟表店的挂钟显示七月十三日三点零七分。林砚之推开店门,看见沈砚秋站在晨光里,脖颈处的齿轮印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颗淡红色的朱砂痣,与她心口的痣,正好对称。
“要回去吗?”他递过半块玉佩,上面的朱砂痣与林砚之的那半完美契合,“时间长河已经改道,新的故事正在开始。”
林砚之将玉佩合二为一,玉佩表面浮现出齿轮纹路,纹路中心,缓缓转动着个极小的钟摆。她最后看了眼钟表店,玻璃橱窗里的挂钟已经停摆,指针指向的位置,雨水正在蒸发,留下道淡淡的锈痕,像行未写完的诗。
“走吧。”她握住沈砚之的手,感觉到他掌心里的齿轮印记正在与自己的融合,“去敲响新的时辰。”
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交叠,组成个完整的齿轮环。当他们转身时,齿轮环突然转动,在晨光中投下无数细碎的光斑,像撒落的时间碎片,又像等待重生的种子。
远处传来座钟报时的声音,这次不是三点零七分,而是新的时辰——七点十三分,一个属于双生齿轮的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