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利刃,就是在八部众有求于自己时,能够做到毫不犹豫的执行。
这不仅是规矩,更是信条。
“现在,复述一遍。”
“我将是八部众最忠实的刀锋。若有一日叛反,将无条件接受审判。”
“很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们的利刃了。”
听着黑暗中满意的低语,啻君归喜出望外,置于膝上的手忍不住颤抖:“终于能为八部众效力了,如果能一直稳定下去,家里人的生活会好起来。”
现实真的如此么?
“辛苦你把我们的对手给抓过来,这样我的眼中钉就可以拔出来了。”
比起委托人的喜笑颜开,啻君归更在意的是躺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女人。她挣扎着怒目圆睁,像是要把啻君归的瞳孔给瞪穿。
可看到对方背后的斩马刀刀鞘时,女人的眼里又浮现出哀求。仿佛一只被按在案板上的白兔一样。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回去了。”委托人招呼家仆将女人拉进一个房间后,对着啻君归挥挥手。啻君归皱着眉头,将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
“恕我冒昧,这不过是一场简单不过的商业纠纷,真的有必要走到灭门的地步吗?”
“难道你的导师没有教过你斩草除根的重要性吗?”委托人脸色骤变,冲上前揪住啻君归的衣领,“给予对手仁慈,就是断自己的后路。而且我是八部众的人,你执行我的命令是不容疑虑的。”
“但是——”
“如果你掺杂个人情感,那我们就得考虑找一个可以代替你的人了。”对方的语气不像戏谑,字里行间都无情地扎在啻君归的背脊上,疼的他眼角抽搐。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眼亮着灯的房间,无奈的吸了口气。
次日啻君归一如既往的来到议会处理文书,身边的同事见到他立刻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今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八卦的话就免了。”啻君归的同事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只要有人来上班都会忍不住叨唠两句。小到家庭琐事大到贵族纠纷,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我跟你说这个事情可大了。”即使啻君归把“不感兴趣”四个字写在脸上,同事依旧不厌其烦的坐在他身边叨叨,“霞玥家你知道的吧?就是市区里那个卖黄金的。今早我来议会的时候,发现他们家的女主人横尸街头了。”
啻离夜手头上的工作停了下来。他僵硬地扭过头,眼睛瞪得吓人:“横尸街头?”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敢信那个人是霞玥的主人”同事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你说啥人能做到把她给杀了之后抛尸街头,他们家的背景在帝陵也是数一数二的——喂,你去哪里?”
啻君归将手头的文件丢掉,头也不回的朝外面疾驰。心里的不安犹如破碎的黑墨将思绪吞没,让他在前往的路上几近摔倒在地。
“八部众,让开!”
一路问过来后,挤开人群的啻君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地上的首级。在对上那双涣散的瞳孔时,他顿感一阵眩晕,脑内像是引爆了一颗炸弹。
这是为何?
回想起昨日对方最后的目光,啻君归咬着牙关,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不仅身首分离,女人的身上遍布着血痕,四肢也像断掉的竹子扭曲着。
一个身形瘦弱的老妇人挤开啻君归,抱着地上伤痕累累的无头尸体嚎啕大哭。或许是因为哭得太大力,没过一会老妇人便随着遗体一同倒在了地上,很快就没了呼吸。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啻君归的心里回荡着呢喃,“是我把人交给那家伙的,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也不会死。”
他恶狠狠地呼出一口气,推开挡路的群众离开。不少人好奇的看着啻君归远去的身影,议论纷纷:
“他的着装,是帝陵的锋刃吧?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生气过……”
啻君归一脚将委托人的家门给踹开,怒目圆睁地瞪着坐在客厅里喝茶的他:“为什么你要把人给杀了?”
“我和你说过,斩草除根。”委托人不动声色,“她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利益,今日若我让步,明日就会有更多人可乘。”
“而且你有些不懂规矩了,这个门不是你想开就开的。”委托人脸色骤变,大手一挥示意两名藏在阴影里的侍卫冲上前。啻君归见状下意识的把手放在刀柄上,可当他的余光瞥见对方腰间的家徽时,却怎么也拔不出刀来。
身为利刃,你真的会朝着给予你身份的八部众的人拔刀吗?
就是这短暂的迟疑让他错失了反攻的最佳时机。两个侍卫一人一边将啻君归的刀打落手,抬腿朝着他的膝弯踩下。啻君归跪倒在地,正欲抬头,脖颈后传来了凉飕飕的寒意——一把刀架在了上面。
“欲望是所有人的软肋,包括你在内。”委托人走到他的跟前,嘲弄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你越在乎这个名头给予的恩惠,我们就越能肆无忌惮的把你当作工具使唤。所谓利刃,不过是帮我们处理烂摊子的清道夫,只是名字好听了一点。”
“至于条约,只是为了防止你们反叛,毕竟你也不想让你的家人为你的自私买单吧?”
买单?
原来是这样啊。
所谓利刃,不过只是名字好听罢了。
明白一切的啻君归冷冷地笑了起来。趁所有人还没明白原因前,他右手握拳猛击持刀侍卫的腹部,将脖子上的刀给打开后重新捡起自己的斩马刀,对准两个侍卫的脖颈旋刀斩落。
幽蓝色的魇铠伴着刺出的刀锋附着于身,将蹲着的委托人钉在地上。“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明白。”啻君归旋转刀柄,将委托人的内脏搅在一起,“如果我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服务你们这些人,那么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没门。”
他抽出刀,一脚踩在对方的伤口上,喷溅的鲜血将委托人光鲜亮丽的衣着染红。看着凌驾于自己之上的蓝鬼,委托人再也没有以往的得意,惊恐得口齿不清:“疯子,八部众里有你这样的人,简直是灾祸。”
“这句话,我同样奉还给你。”
啻君归将刀抵在他的脖颈上,用力一挥——
……
“终于抓到这个家伙了,现在他应该反抗不了了吧?”
“这种绳索是利刃的特质编织而成的,足够压制所有依赖特质的暗魇。”
“新晋的利刃?那确实很强。”
侍卫的碎碎念让啻君归从昏迷中稍稍回过神来。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观察,发现自己正和他们一起待在一个临时营地里。坐在篝火旁的侍卫将蓑布烤干,擦着身上的血污道:
“背叛八部众,是个人都知道是死罪。这家伙不仅能跑,还能连续数年不歇息地把追兵给干掉,如果遇到全盛姿态的他,我们都不知道能活多久。”
“现在他不就躺在这里吗?等我们把人领回去交差,就能在帝陵混得风生水起了。”另一个侍卫激动地擦手,“咱俩当了半辈子的侍卫,这可是翻身的机会!”
侍卫两眼放光,像是要把瞳孔里的贪婪射出去。“先填下肚子吧,我从包里拿点应急食粮出来烤制。”
“好的大——哥”
侍卫刚低下头,对面的同伴声音忽然僵了一下。抬起头看,他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最后分解成一块块方正的块,七零八落地散落。
仿佛就像有数把刀同时落下一样。
“什么东西?”侍卫顾不上同伴,丢下包裹抄起长刀四下环顾。此时的温度仿佛骤降,每一次呼吸都像把冰渣吸入鼻腔。
“八部众的追猎部队,就只剩下你了吗?”
身后冷冰冰的声音仿佛挑断紧绷弓弦的刀,让侍卫毫不犹豫地转身劈砍。下一秒他的双手一阵麻痹,手中的刀伴着血肉方块一同散落在地。
迟来的剧痛钻入心脏,疼得他跪倒在地。
在火光的映射下,站在面前的男子也披着魇铠,和别的暗魇不同,男子的躯壳一部分是魇铠,另一部分则像剥去皮肤的肌肉,仿佛是被腐蚀了。
男子蹲下来,朝着侍卫的脑袋点了一下,青色的魇息立刻像蛛网般张开,将侍卫的躯壳四分五裂。
“看来我不用再帮你找干粮了。”看着从背包里掉出来的食物,男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是很好看的笑容。
在依旧升腾的篝火前,啻君归咬着烤得焦黑的肉,望着男子狰狞的面容说:“我没在八部众里见过你。”
“但我听过你,利刃。”男子说道,“作为叛逃者,你的声誉在御三家里并不是很好。”
啻君归缄默。
“你和我一样都有共同点,都是被帝陵抛弃的人。”男子摸了摸脸上只剩半边的铠甲,用力一擦从上面擦去一片坏死的组织,“你是个聪明人,已经知道帝陵内部是如何消耗我们这种人了。”
“从古风尘开始,八部众就被人类给占领了。这些贪婪的家伙得到权力后就像瘟疫一样散布,直到四面八方都有他们的附庸。”男子冷笑,“踩着他人上位,还冠冕堂皇的度日,这种人难道不该死吗?”
“你想清扫掉所有的人类?”啻君归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
“是让他们臣服。”男子补充,“自私是他们的根源之恶,这些年的债,也该让他们偿还了。”
自私,是根源之恶……
这句话啻君归想起了过去工作的日子,那个死去的女家主的面容仿佛透过火光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凭什么我就得要无偿为他们的自私买单呢?”
“不需要买单,我们是要讨回自己该有的东西。”男子轻笑,“该露出獠牙了。”
“跟你合作可以,但我有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
“保全我的弟弟,他是无辜的。”啻君归垂下眼帘,“我离开他很久了,没有做好兄长的义务。如果你真的能让帝陵变得更好,那我也想让他有个安稳的人生。”
“兄长的义务吗?”男子仰起头,“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我的姐姐。”
“她还好吗?”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