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奔波的体力消耗带着疲惫的身体将澪忧拖入了梦境。
当黑暗完全吞没她时，周围并没有预想的那样平静下来，反而多了无数道破碎的光影和此起彼伏的呢喃。
仔细听，这些低语并不像是从现实世界传来的，反而更像是她内心深处的回响。
失控的爆发、兰尘殇的咆哮、瀚林渊的无奈，这些碎片化的回放在虚无的迷雾中交织，最后形成一片无边的沼泽，越是挣扎，就越陷深。
“要呼吸不上来了……”
就在她即将被沼泽吞没时，一只从雾中破出的手拉住了她，连同周遭的迷雾一同拨开。
那是一个裹着宽大的黑色风衣的女子，在这里她居然能看清对方的容貌，美得惊心动魄，却给人一种冰冷的精致感，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
“哦？这就是瀚林渊带回来的新‘玩具’？”女子的声音清脆空灵，如同跌落在玉盘上的冰珠，“不仅是个瞎子，而且力量也控制得一塌糊涂，真不知道瀚林渊用那种拙劣的手段救下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澪忧空洞的眼睛，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澪忧顿感一阵窒息的压迫，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凝成了冰块。她艰难地抬起头，注视着对方琥珀色的瞳孔：“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璃’。”女子轻笑一声，却听不出真切的暖意，“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小瞎子。我很好奇，从仇恨中爬出来的，明明恨不得拉着整个帝陵一起殉葬的瀚林渊，怎么会允许你这种散发着微弱‘温暖’光晕的小东西靠近？”
“甚至还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可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
她如同鬼魅般，绕着澪忧从各个角度飘忽地走了一圈，虚幻的风衣随之飘起，将高挑曼妙的身姿暴露出来。带起的雾气拂过澪忧的面庞，激起一阵刺骨的颤栗。
“他救了我。”澪忧低声的解释着，带着一丝明显的维护，“而且他不想你说的那样冷血无情，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这一刻她想起了他提及姐姐时那一闪而逝的复杂，想起了他将皮毛扔给自己时的动作。
“救你？他用你的命威胁他的死对头才勉强脱身，这也叫救你？”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琥珀眼中闪烁着讥讽的异光，“可笑的是，你居然包容这种卑劣无耻的行径，不计前嫌的跟着他去泷濛，果然和他说得一样，愚蠢。”
“不过，这些无聊的情感都已成过去式，拿来翻旧账也没意思。”璃转移话题，“小瞎子，你刚刚依靠上的这位新‘靠山’，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你什么意思？！”澪忧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冰窟。
“就字面意思啊，你难道真蠢吗？”璃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明天太阳会升起这样一个既定事实，“那场对决你也能感觉到吧，兰尘殇的结界能把瀚林渊拉进另一个维度，即使瀚林渊手上有着王傀和特质，一旦落入兰尘殇的结界，都会化作无用功。”
“换句话说，他在那里只是一个耐打的沙包，但是在帝陵里没有狂魇打不烂的沙包，你懂吗？”
“瀚林渊之所以能侥幸逃走，是因为他手上握着对方心爱之人的力量，再加上你这个意外的‘人质’才有的结果。下一次，若是让他们毫无负担地正面交锋，瀚林渊几乎没有活着的胜算。”
璃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绝对冷静的、近乎预言般的光泽，“如果我告诉你，他现在的模样就是当初兰尘殇的特质造就的，而且还是在对方力竭时造成的，你觉得他还能再逃一次么？这可不是简单的实力差距，这是命理上的克制，是力量本质相性上的绝对不利。是注定好的……死局。”
她故意把“死局”二字说得很重，仿佛法官手中的锤子，一锤定音。
“不……不可能！”澪忧脸色煞白，急切地抓住璃的风衣剧烈摇晃，“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局，一定有办法的！”
“既然你能知晓局面，那也一定知道破局之法的对吧？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帮他？！”
看着对方因为另一个人的命运而如此惶恐的模样，璃的嘴角竟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近乎残忍的玩味微笑，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她轻轻歪头，故作思考状：
“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或许总是存在一线生机吧。毕竟最坚硬的盾往往毁于最不起眼的弱点击打；最致命的毒药，旁边常常就生长着看似无害的解药。”
“哦对，小瞎子。能对抗‘注定’的，从来不是更强大的蛮力，而是……跳脱出棋盘的、意料之外的‘变量’。也许你自己，就是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变量。”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声音也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愈发缥缈不清，却字字句句砸在阿无的心上。
话音落下，璃的身影彻底消散在重新合拢的迷雾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番冰冷彻骨又暧昧不明的话语在无尽回荡。
“别走！你说清楚，什么是变量？我要怎么做？”澪忧焦急地向前扑，却只扑到一团冰冷的空气。
下一秒她从垃圾堆上滚下，趴在赃物的地面上大口喘息着。此时的涵洞里依旧一片寂静，只有一阵阵滴水声从远处传来。对面的瀚林渊呼吸依旧平稳，眉头却依旧紧锁，显然他的伤还未完全恢复。
“是梦……”
就算是梦，璃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得可怕，仿佛刻在了澪忧的脑海里，不断地撞击着每一处思绪。
天克，死局，变量，对方口中的每一个词语都像一块不可撼动的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望”着瀚林渊的方向，大脑深处被骤然压下的恐惧碾得空白一片。
她该怎么办？
自己一个一无是处的盲人，怎么可能会成为素未谋面之人口中的“变量”？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连前路在何方都不知道，她拿什么去对抗那所谓的“注定”？拿什么去成为“变量”？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她。
在这片狂潮中，澪忧抓住了另一片记忆，是瀚林渊和她讲过的有关他姐姐的故事。提起对方时，瀚林渊的冰冷总会消融一分，尽管极力隐藏，却依旧能被她敏锐的捕捉到那一丝颤抖。
将保暖的皮毛丢给她，将她带离危险的战场，种种看似反常的行为，恰恰证明了他并非真的冰冷无情。
他只是失去了很多，所以才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只露出狰狞的一面。
那个自称璃的女子，虽然毫无人情，但她身上散发的暗魇气息是不假的，结合对方和自己讲的有关瀚林渊的过去，那么梦中讲的那些东西，很可能是真的。
下一次他们的相见，或许就是其中一方的死期。这个可怕的认知让澪忧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
“不能，不能就这样认命！”她用力地摇了摇脑袋，“既然我是变量，那一定有破局的方法。她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
要说理由，那就是瀚林渊已经成为了唯一认可她存在的对象。尤其是当她触碰那冰冷的面容下的，或许连他自己都已遗忘的温柔。
“会有办法的，会有……”
澪忧紧紧地抱紧膝盖，将脸埋在其中思考。强烈的使命感告诉她，若不想失去这份温柔，就必须要抓紧时间去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