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后的第二日,独孤博府邸的喧嚣已然散去,只余下寻常的宁静。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厅堂内投下斑驳的光影。独孤博已委托雪星亲王派人出发前往庚辛城,萧然要求的药鼎材质非凡,需要不少的时日去订购。
萧然正拿着一把小巧的玉铲,专心致志地侍弄着窗台上几盆独孤博不知从何处移栽来的、散发着微弱魂力波动的观赏性药草。这些药草品级不高,但对他目前熟悉这个世界的植物特性颇有助益。
一名侍从轻步走进,恭敬地禀报道:“小先生,府外有客求见,自称是火家家主,火战。”
萧然手中的玉铲微微一顿,没想到火战如此急不可耐。他放下玉铲,用旁边准备好的湿布擦了擦手,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请他去东侧偏厅吧。”萧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
东侧偏厅,布置得清雅而不失格调。当萧然迈着小步子走进来时,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穿着一身暗红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已然坐在那里。男子须发皆张,虽刻意收敛,周身仍隐隐散发着一股灼热的气息,正是火家家主火战。
他见到走进来的萧然,眼中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惊疑,有审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甚至还有几分因对方年幼而本能产生的轻视,但这一切,最终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化为一种略显刻板的严肃。
“火家主。”萧然走到主位,那椅子对他而言依旧有些高大,他需稍稍借力才能坐上去,姿态却从容不迫。他并未使用任何敬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称呼一个陌生人。
火战看着他那与年龄全然不符的沉静姿态,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沉声道:“萧然……你如今,倒是今非昔比了。”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习惯性压迫感。
萧然抬眼看他,黑色的眼眸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细微的情绪。“火家主今日前来,不是只为感慨时过境迁吧?”
火战被他这直白的一问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似乎都派不上用场。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昨日宴会,毒斗罗冕下对你极为看重,甚至将家族药堂交予你手,还发出了那等惊人的悬赏……看来,你确有非凡之处。”
他话语中带着试探,目光紧紧盯着萧然,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许得意或对火家原来的轻视不满。
然而,萧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火战心中莫名有些烦躁,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萧然,我今日来,主要是想提醒你,要是违反了武魂起誓,可是会武魂被废无法修炼的。”
他终于提到了关键,弄火决经过试验,远胜于火家家传的冥想法,关系火家日后的发展。火战最担心的,就是萧然如今得势,会将此事抖露出去,或者利用他与毒斗罗的关系,对火家不利。
萧然闻言,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带着些许凉意。“火家主放心,”他声音依旧平淡,“我既然发誓此事永不外传,自然不会违背承诺。那功法,是你们火家的不会跑。”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足以让一个家族兴盛的核心功法无足轻重。
火战暗暗松了口气,但萧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至于火家……”萧然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火战脸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于我而言,谈不上恩,也谈不上仇。在火家两月,你们虽凡事利益当先,感情凉薄,但终究,未曾加害,行事也算赏罚分明。婷婷阿姨对我也很不错”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让火战的脸皮微微发烫。包括萧然的外公火乐在内,家族所有长辈都在觉得萧然天赋无法恢复后对他有所看清,还用极低的价格从他手中买下了弄火决这功法。说起来总归是火家对不起萧然。
“我身上,流着一半火家的血,这是事实。”萧然继续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看在这一点血脉,以及那短短两月的暂住之恩上,只要火家日后不主动与我为敌,不触碰我的底线,我们便可相安无事,一切如常。”
他顿了顿,黑眸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火家是兴是衰,是起是落,与我萧然,并无干系。我不会因旧怨针对你们,同样,也不会因血脉而额外帮扶。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火家主,可明白了?”
一番话,冷静,理智,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彻底划清了界限,也表明了态度——不追究过去,但亦不念旧情,未来如何,全看火家自己的选择。
火战怔怔地看着坐在高椅上的孩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预想过萧然可能会怨恨报复,也可能会借机索要好处,甚至可能仗着毒斗罗的势耀武扬威……却独独没有料到,会是这般近乎彻底的“割裂”与“无视”。
这种态度,比直接的仇恨更让火战感到一种难言的憋闷和……一丝隐隐的不安。对方根本不屑于纠缠旧怨,也看不上火家可能提供的助力,其眼界和心性,已然超脱了火家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缓和关系的话,比如毕竟是血脉亲人,比如火家以后可以支持他等等,但在萧然那平静得近乎淡漠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火战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如此,甚好。希望你……记得今日所言。”
萧然微微颔首:“自然。若是无其他事,还请火家主安心回去吧。”
会面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尴尬气氛中结束。火战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偏厅,来时的那点家主威严和试探心思,在萧然那超越年龄的通透与冷静面前,被击得粉碎。
火战离开后不久,一道青绿色的倩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偏厅门口。独孤雁缓步走了进来。“老师,是否需要爷爷对火家出手,威慑一番。”她对火家对自家老师的行事颇为不满。
“不用,无冤无仇也无恩,就这样吧,还是自身修炼更为要紧”萧然摆摆手,语气中似是不想沾上一些无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