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刘淑芬给劝退了以后,他们现在可以有时间好好的坐下来,思考一下接下来他们应该怎么做。
张家的房子就在前面,可如果他们真的想要走过去看她之前的过往,刘淑芬肯定会出来干扰的。
这一来一回,时间一旦耽误了过去,很快就会到达月圆之夜。
她现在只是怨气还没有得到恢复,时间越长,恢复的可能就越大。
再加上月圆之夜她的怨气会得到前所未有的爆发,到那个时候,他们再想要进入她不愿意面对的过往,就是难上加难。
“我们要怎么进去?”苏哲皱着眉开口。
文祁也跟着泛了难,虽然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解愿。
可是这不是让他们这么莽撞的理由,这么去抛开一个人不愿意面对的过往,将一个人血淋淋都要经历再一次剖析。
在此面前,无论她到底犯没犯了错,之前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他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跟当初欺负她的那些人,那个时代是一样的吗?
以暴制暴这个方法自古以来就是不对的,一个因为时代而被欺压的女性,怎么能再一次去面对欺辱呢?
而且说到底刘淑芬不过是一个21岁便英年早逝的女孩子。
可真要去细想她生前所经历的那一切,说实话,这要是文祁自己来感同身受一番。
那样的痛,那样的无能为力,真的会压垮一个人的内心。
就像人说的,一个人在深渊里呆久了,也会逐渐被同坏,误以为自己是深渊里从此而生的怪物。
一时两人都闷不作声,不是因为同情到没有办法动手,实在是因为阻拦太大了。
“你的手怎么回事?”苏哲本来低着头看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的,可是这么一直低着头,感觉脖子酸痛。
想着活动一下吧,眼神一提溜就看到了文祁手上那一道道黑疤。
文祁下意识的把手抬起来查看,苏哲要是没说他都没有注意到,突然看见自己手上的这些黑色伤痕,确实让人觉得害怕。
“没什么。”文祁摇头。
不是太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实在是这一道道伤痕并没有半点儿触觉,他都怀疑是自己纹的身,但是这个纹身确实有点儿丑。
“到底怎么来的?”苏哲不喜欢他们把自己排除在外的这种方式,虽然他的能力的确不足于他们两个,但并不代表他不能替他们分担。
苏哲直接把文祁的手抓在自己面前,自己查看。
文祁也拗不过他便随他去了。
苏哲把手仔细查看一番,这些黑色的伤痕,其实也不能说为伤痕,它更像是一种印记一圈一圈的缠在他的手上。
苏哲试探的凑在文祁的手上嗅了一嗅,果然闻到了一股腐烂的气息。
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文祁挡在他前面,替他提处理那些头发的攻击时所沾染上的。
毕竟那些头发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织网一样,朝他们扑面开来。
他躲在文祁身后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看来,文祁的确是替他挡了很多伤害。
“这个会有什么影响吗?”苏哲抬头看向文祁。
他是觉得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跟情怨纠缠的太多,尤其一想到那些头发被砍掉后,就变成了一只一只的蚯蚓在地上爬行。
再怎么看着文祁身上的那些黑色印记,他就感觉像是无数只蚯蚓在他身上数动一样,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觉得恐怖恶心。
“不知道,不过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感觉,想来应该会没有什么事的。”文祁把手给收回来,他知道苏哲在关心他,可是两个大男人显得有点儿暧昧了。
“那……我们继续?”苏哲试探的开口。
他也是听说过黑符的作用的,也知道他们现在时间宝贵,而且文祁眼里的着急掩也掩不住。
“行。”文祁站起身来,将红烛拿在手里,香给折断点燃了一张红符:“人来路不可忘,问途归宿轮回错。”
下一秒文去就感觉自己周边。的环境开始发生了变化,原本离他们还有好几米距离的张家,突然像是被一股力量拉着朝前面飞了过去。
苏哲和文祁的手紧紧的拉在一起,现在这种情况,任何一个解愿的力量被分开都会面临巨大的危险,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寸步不离。
眼看着他们离墙越来越近,感觉就快要撞上去了,苏哲紧紧的闭上了眼。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相反,他只感觉身体一轻,好像什么东西再从他身上溜走。
苏哲慢慢的把眼睛睁开,打量着四周。
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来到了张家大院里,福建不愧为族谱家家族,这房子在好几十年前来说,绝对是大户人家了。
苏哲转身发现自己背对着正好就是大门,这个院子,这个房子怪不得有钱去抱养一个童养媳,还让她读书。
就在苏哲开始熟悉环境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十分惊悚的事情。
那就是他和文祁分开了!
可明明他们是手拉手一起进入这个幻境的,怎么会分开呢?
而且分开的过程中没有任何感觉。
苏哲抬脚朝大厅走过去,可是渐渐的他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低头开始打量自己身上的穿着,发现这并不是他自己的身体,他这又是附身到哪一个人身上去了?
说的真的是感觉自己心累了,真的是够够的了。
他就不能用自己的本体来到的这个幻境吗?
以上帝视角看待这个记忆,干嘛非得让他附身到一个人身体当中,成为这个记忆当中的某一个人呢?
苏哲走到窗户上打量自己这个身体,从样貌上来看他的年级很小,似乎只有十来岁的样子,是一个男孩儿,只不过身形瘦小,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样子。
不过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在这张家既然是为了给这张家的儿子买的童养媳,那就是说他现在可能就是刘淑芬名义上的那个丈夫了?
刘淑芬是21岁去世的,那她的那个丈夫到底多大呀?
这么早就开始承担传宗接代的任务了吗?
比他之前要稍微好一点的就是,现在这个身体他可以完全的自自由支配,不用受到任何限制。
苏哲抬脚朝里面走过去,穿过大厅,倒是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说来也挺讽刺的,真的很讽刺。
他听说福建都信奉于妈祖,这家人也不例外,这大厅正门面对着墙上就贴了一张妈祖的照片。
苏哲继续朝里面有过去看到了一个和他穿着差不多,但是从体型上看比他壮硕很多的一个男人。
由于不是很明确自己在这个记忆里面,承担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身份,他也不好贸然上去跟人打招呼。
万一暴露了自己不属于这个记忆里是一个外来者,到时候引来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他还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人嘛,有时候运气就是那么差,你越是不想要干什么,这世道越是非得让你干什么。
他都已经转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了,可偏偏后面的那个人开口叫住了他。
“你干嘛?”
没办法苏哲只能认命的转过去,他现在感觉自己心如死灰,没有走上这条路之前,他觉得他的运气是很好的。
怎么解愿之后,这运气越来越差了,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解愿还会耽误人的运气之势的?
“我不干嘛呀,就是肚子有点儿饿,想来找点儿吃的。”苏哲迅速给自己找了一个看起来,不会那么有破绽的一个借口。
“苏哲?”那人神色疑惑的开口。
苏哲被这句话吓的一激灵,怎么在里面的人物还能知道他的名字的呀?
这刘淑芬这么神通广大的吗?
完了完了,名字一旦暴露出来他后面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就像刘家人一样,因为名字被暴露出去,世世代代都受了情怨的诅咒。
关键是就诅咒他一个人都还好,这可是要连累他整个家族的呀。
苏哲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按耐不住了,他也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是个外来者的这个身份,但是有些事情,就是需要先下手为强的。
偏偏那个人还极其没有眼力见儿的,继续叫着他的名字:“苏哲?”
就在苏哲准备对他动手的时候。
“我是文祁呀。”
苏哲停下手里的动作,奇怪的盯着眼前这个人。
文祁?
莫不是诓他的吧?
“我真的是文祁。”文祁担心苏哲真的对他动手了,主要是苏哲手里拿的那块板砖这么高高的举起,要是让他这么拍下去,他觉得死的不止这个身躯,还有他的灵魂。
文祁把手里的玉米给放下,站起来神情认真的解释:“我真的是文琪。”
“你还记得你背包里面那个黑色巧克力吗?那是你从林戴背包里偷拿过来的,你还担心林带发现后生气,特意换了几块大白兔奶糖。”
“除此之外,你房间里的那个床单儿粉红色的,上面还有那个什么什么什么美少女战士。”
“你今天穿的内裤颜色是,唔~”
苏哲一把捂住文祁的嘴,再让他这么说下去,他的家底就要被抖落完了,虽然这里没有外人。
文祁被他捂的快晕过去了,别看苏泽这小子这身体瘦瘦小小的,力气还挺大。
文祁用力的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苏哲松手后先一步抢走了他的板凳坐上去。
文祁弯腰喘气,他是真的有点儿后悔了,附身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他都能接受,怎么附身在这么柔羸弱的一个身体身体上。
而且这身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真要是发生点儿啥事儿,想跑他都跑不远。
“你怎么猜出是我的?”苏哲抬头看向文祁。
两人的身形样貌声音都大径相庭,这种情况下,文祁竟然能精准的猜出来他。
好厉害!
文祁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儿,这苏哲换了一个身体脑子也跟着换了吗?
他开口询问的那句是闽南语,但是苏哲回复他的是普通话,且先不说这普通话还没普及多少年呢。
五十多年前能有这么标准的普通话?
玩儿呢?这他要是都猜不出来,他才真的是那个傻子。
苏哲汗颜,这么明显的缺点他既然没有反应过来。
“哎哟,你手上那块板砖能不能扔掉?”文祁指着他手里的那块石头,神情严肃。
苏哲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用力的把手里的那块板砖给扔了出去。
板砖落地发出了极大的声音。
听得文祁心都跟着颤抖,他要是刚才不迅速一点儿,这反正就是从他脑门儿上给敲下去。
“呷饭了。”
文祁和苏哲同时回头看着声音的来源。
其实附身到别人的身体上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他们不仅能听清楚这个闽南语到底是啥意思,他们还能说呢,这样就大大减少了他们暴露自己身份的几率。
当然有优点就有缺点,只不过这个缺点,是文祁怎么也没想到的缺点,要是他知道,他宁愿那块板砖拍死这个身体,把自己的灵魂放出去。
文祁他们来到了大厅,一共有两个餐桌,一大一小。
大的那个餐桌上坐的全是男人,还有一位年纪年长的老太太,如果没猜错,她应该就是这户人家的当家之主,手里握着最高的话语权。
而小的那个餐桌上有三名女性,稍微年长一些那位脸上有细细的皱纹,眼里也有止不住的疲惫,尤其是她的那双手。
她的手掌粗糙得像是常年与泥土打交道的农夫。
也有一位看上去跟苏哲的那个身体年龄差不多的姑娘,如果没有猜错,且他们不是从刘淑芬六岁的那个年龄阶段进来的话。
那么现在这位看起来羞涩稚嫩的那位姑娘就是刘淑芬。
她脸上的疲惫也是只多不少,而且她的手一看就是那种常年泡在水里洗衣服,洗东西的那种皱皱巴巴泛着白的。
“坐咧。”
坐在主位的那位老太太示意他们坐下。苏哲和文祁也不敢反抗,毕竟谁也不知道在场坐的,以及那个那个年轻的刘淑芬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能暴露自己。
文祁和苏哲坐下了以后,只是一味的闷着头吃饭。
或许在那个年代,在这么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男人就是天掌管着最主要的话语权,家里所有的物资都得紧着男人。
所以那老太太看着他俩吃饭吃的这么香,这么快,突然把筷子啪的一声放下。
文祁和苏哲都被吓得一抖两人低着头对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像一只鸵鸟一样闷着头不出声。
“食遮紧,敢无人煮饭予汝?”老太太突然严肃的出声。
虽然这句话是在大桌这边说的,可是她的这个意思以及这个语气,不是冲他俩说的,是在冲坐在小桌的那几个女性身上。
“没,我腹肚饿。”苏哲低着头先一步开口。
直觉告诉他,他要是再不开口,在那边坐着的三名女性都将会受到责骂甚至责罚。
他这个身份的母亲或许不一定,但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大的那位面子过不去,那心里所有的愤恨都将会朝小的那个人身上撒去。
刘淑芬本来怨恨就够重了,再怎么突然的刺激一下。
呵,真的是服了。
而且这能侧面的反映出来平日里,这个家庭的女性她们受到了多大的欺压,稍有不慎,就是责骂、打压、侮辱。
或许只有年岁更替,等着坐在堂山的那位老太太逝去了,他这个身份的母亲顶了上去,可能会拥有新的话语权。
当然,重男轻女的这个思想并不是一位老人逝去就可以改变的,只不过是有新的人顶了上去而已。
现在不是流行说什么:“因为我淋过雨,所以我要撕了他人的伞。”
有些老人并不是天生就是恶毒的,实在是因为自己年轻时受到的待遇就是不公,所以要将自己的怨恨发泄在其他的新人身上。
你说她错吧,她的确有错,但也不能要全说是她的错,也不一定。
更多的错误是这个世道,是这个重男轻女,对女性极其不公平的世道。
做的多,却受不到任何的夸奖,也没有任何人理解,甚至还会怨恨你,既然能做的这么多,为何不再努力一把,做的更多?
生于裙褥下,却嫌弃带给自己生命的女性。
或许是因为他的求情,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开口让老太太面子上过不去。
反正这个饭吃的是心惊胆战,食不知味。
苏哲现在只想着赶快吃完下桌,这个家庭里的氛围太压抑了,他身为男性利益得利者都不能容忍,更何况处于舆论中心的女性。
吃完饭文祁和苏哲一起在房子里转悠,总算是让他们弄清楚了这个家庭里的构造。
他们的那个桌子是四方桌,坐在主桌的那个老太太姓黄,名叫黄英秀。
而他左手的那个年迈的男性是他们名义上的父亲,叫做张廷浩。
据说是因为他们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那种,只不过后期家道中落衰败了下来,但骨子里那种骄傲还是在的。
而小方桌的那边,有他们的母亲“徐道莲。”
还有的就是刘淑芬,和一位年纪看上去不满10岁的小姑娘,他们原本以为童养媳是从小就抱到家里面跟他们吃同一碗饭,住同一个屋檐下,是想让两个年龄相近的人培养感情。
但是没有想到,所谓的童养媳就是要年龄小的那个跟年龄大的那个人结婚,负责那个人的后半生。
他现在的这个身体16岁,而年龄小的那位他这个身体,这个主人的童养媳,不满10岁。
文祁的那个身体的主人现如今24了,刘淑芬那个年纪现如今16岁。
两人相差了8岁,虽然现在这个世道年龄无论是恋爱还是婚姻当中,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主要是两个人之间的身份不对等,在这户人家童养媳完全就是下人,每天除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完全没有自己的话语权。
感觉整个她们的人身自由,人的自主权都被夺走了。
都说人处于深渊当中,若是不给自己一点儿希望,就真的可能会就此沦陷下,沦为深渊里出生的怪物。
刘淑芬现在虽然脸上的疲惫之情很重,可是她的眼神是有光的,她对她目前的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
苏哲和文祁在这个地方呆了快两天了。
日子过得非常快,感觉每天眼睛一睁,再起床之后在房子里溜达一圈儿,吃了饭,再一闭一天就过去了。
而他们也发现了刘淑芬每天的希望就是背着书包去学堂,这张家人唯一对刘淑芬做的好事,就是让刘淑芬去上学,让她可以学习新的知识,开阔自己的眼界。
虽然他们的本意肯定不是想让刘淑芬开阔自己的眼界,而是想让她可以教导他们的孙子,教导张家的下一辈人。
可是一个人在黑暗里呆久了,好不容易拥有了一点阳光,黑暗里都是冰冷的,只有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有一点温暖。
可一旦那个阳光被其他东西给遮盖住了,再也没有任何光亮能透进她的黑暗世界中。
一个人的心,她的世界,她的精神还是她的所有,都会发生变化。
今天关于刘淑芬人生的转折点,就这么铺开在他们的眼前。
苏哲和文祁本来在外面转悠,这个家庭的重男轻女很严重。他们想要的帮助这个地方的女性,还得偷偷的不能被发现。
因为一旦被发现,他们受到的指责都是小的,但是刘淑芬她们受到的指责那真的不堪入耳。
在他印象里,闽南语是一种温声细语,但是说起脏话来那真是让人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
听到房子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苏哲和文祁对视一眼速度跑回去。
不过这个时候,文祁切身的体会到这个身躯给他带来的不便。
因为他明明是和苏哲同一时间起步的,但是苏哲的那个身体像箭一样冲了出去,而他只不过刚跑了没几步就开始喘气儿。
走到大厅文祁看见了跪在地上了刘淑芬,和一旁拿着鞭子的张廷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