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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里,手脚被粗糙的麻绳捆住,嘴里塞着发霉的布条。

阳光从糊着报纸的窗户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窗外是连绵的青山,远处传来鸡鸣狗吠,还有女人尖锐的呵斥声。

“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艰难地抬头,发现是花鸟市场那个卖黑围巾的年轻人。

他蹲在墙角,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将我嘴里的布条扯去。

“你......是你把我卖到这里来的?“

我嘴里泛着恶心,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他摇摇头,眼神飘向门口: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

原来,他是这户人家的二儿子,村里人都叫他大黑。

几年前进城打工,却被人骗去黑砖窑,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吃的是发霉的馒头。

好不容易逃出来,身无分文,只能靠卖身上的东西凑钱回家。

而那个给我下药的女人,是此地四里八乡有名的“媒婆“,专门拐卖外地女孩给山里的光棍当媳妇。

“我大哥......脑子有问题。“

大黑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摩挲,

“小时候发高烧烧坏的。家里给他买过三个媳妇,都被打跑了。“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不敢看我。

我浑身发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这不是普通的绑架,而是被卖到了深山当媳妇。

我想起新闻里看到的那些报道,关于被拐女性的悲惨遭遇,脑袋里一阵晕眩。

大黑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惧,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

“天黑后,我帮你逃走。“

……

但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

大黑的大哥是个痴傻的壮汉,身高近两米,胳膊比我大腿还粗。

当天晚上,他踹开房门,满身酒气地扑向我。

我拼命挣扎,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掐住喉咙,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的另一只手撕扯着我的衣服,粗糙的手指在我皮肤上留下红痕。

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精、汗臭和牲畜粪便的味道。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一道黑影从房梁上窜下。

是黑围巾!

它像一道黑色闪电,狠狠咬住傻大个的后脖筋。

傻大个痛吼一声,松开了掐着我的手,转而抓住黑围巾往墙上砸去。

我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黑围巾像破布一样滑落到地上,但它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明亮。

“快跑!“

大黑冲进来,拽起我就往门外推。

我转回头去抱黑围巾的时候,看见大黑被他哥按在墙角打。

我跌跌撞撞地逃进深山,怀里抱着黑围巾。

它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嘴角渗出的血染黑了我的衣襟。

月光下,它的眼睛依然明亮,艰难地转向某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呼噜声,仿佛在指引什么。

“你想带我去哪里?“

我哽咽着问,顺着它指引的方向前进。

跟着黑围巾微弱的指引,我来到一片茂密的林地。

月光被树冠过滤成碎片,脚下的腐叶发出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不知走了多久,黑围巾突然在我怀里剧烈颤抖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我们来到一处隐秘的山谷。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坑中央,半埋在土里的,是一团我无法形容的诡异物体——

半像金属,表面光滑如镜,闪着冷光;半像果冻,柔软地微微颤动。

它的表面长满了菌丝般的枝叶,细长而透明,像在呼吸,散发着幽幽的荧光。

这东西仿佛从天而降,砸出深坑后与山林融为一体,既不属于这里,又似乎一直就在这里。

黑围巾从我怀中挣脱,踉跄着爬向那个物体,发出低沉的鸣叫。

我颤抖着走近,在它的注视下触碰那个物体的表面。

触感难以描述——冰冷又温热,像活物的心跳,又像机械的脉动。

当我的手指接触到那物体表面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感觉从指尖窜向全身。

黑围巾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明亮,

它发出一声长鸣,然后身体开始发光,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那物体吸收。

之后的事,我记忆模糊,脑海中只有碎片般的画面。

我感到某种力量渗入身体,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充盈感,像在重塑我的魂灵。

我仿佛漂浮在星空中,看到无数光点组成的网络,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意识,一个生命。

黑围巾的意识在其中格外明亮,它向我传递着什么,但我无法理解。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某种更庞大存在的一部分。

醒来时,我躺在谷外的草地上,晨露打湿了我的衣服。

身边空无一人,黑围巾不见了踪影。

奇怪的是,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我能听到远处溪流的水声,也闻到几公里外炊烟的味道,甚至能感觉到地下虫豸的蠕动。

暑假结束,我回到大学校园。

没人知道我去了哪里,我也不愿多说。

黑围巾没跟我回来,我猜它留在了那片山谷,似乎完成了某种使命。

而我,则像是换了个人。

曾经的内向变成了沉静,我开始能读懂别人的眼神——

教授眼中的算计,同学笑容背后的嫉妒,室友不经意流露的轻蔑,都像摊开的书页一样清晰。

课堂上,室友的笑声不再让我畏缩,我只是静静地注视,像从另一个世界归来的旁观者。

但变化不止于此。

一周后,我的头皮开始发痒。

镜子里,我看到头顶中央长出了一簇黑色的毛发,比头发粗硬,摸起来像猫的胡须。

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几天就长到了十厘米长。

我试过剪掉它们,但第二天就会长回原样。

更可怕的是,这些毛发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会在我情绪激动时微微颤动。

夜深人静时,我常梦见那个半金属半果冻的物体,梦见菌丝般的枝叶在我眼前舞动,黑围巾化作一团雾,融入我的影子。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敢深究。

但我知道,那次深山的遭遇,远不止一场逃亡。

它像一扇门,通向我无法触及的深渊。

而我,已经迈过了界限。

后来,我换了个名字在雨澜市里生活。

因为我总是戴着一条黑色的发带,来掩盖头皮中心多出来的那簇黑毛。

从那时候起,见过我的人都习惯称我为:

发带女。

(全书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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