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听晚再次睁开眼,是被护士查房的声音惊醒的。
消毒水的气息钻进鼻腔,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还有手腕上扎着的输液针——一切都在提醒她,这里是现实世界的医院。
“虞小姐,醒了?感觉怎么样?”护士笑着问,语气轻松,“你恢复得很好,各项指标都正常,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出院。
虞听晚眨了眨眼,脑子里像塞了团棉花,钝钝的疼。
她下意识地摸向小腹,那里平坦得只剩一层薄衣,没有沉甸甸的分量,也没有小生命在里面踢打的动静。
仿佛那个叫念念的孩子,那场在虚拟世界里的孕育与告别,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加上你之前昏迷的一个月,这次又昏睡了二十天。”护士一边记录数据一边说,“医生说你是创伤后应激反应叠加身体机能的自我修复,没什么大碍,就是得好好休养。”
创伤后应激反应。
虞听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们哪里知道,她的“创伤”,来自另一个世界。
父母很快赶来了,看到她醒着,红着眼眶说了许多话,无非是让她安心养病,别想太多。
虞听晚安静地听着,点头,应和,像个提线木偶。
她看着母亲鬓角新增的白发,看着父亲眼角的皱纹,心里涌起浓浓的愧疚。
她确实该回来了,回到属于她的责任里。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父亲开车,母亲坐在副驾驶,絮絮叨叨地规划着她回家后的食谱。
虞听晚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眼神空茫。
路过一家母婴店时,橱窗里摆放的婴儿摇篮一闪而过,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念念现在应该会爬了吧?刘耀文会不会笨手笨脚地跟在他身后,生怕他磕到碰到?他给孩子换尿布的时候,还会像以前那样手忙脚乱吗?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别想了,虞听晚。】她用力闭了闭眼,【那是虚拟世界,是假的。】
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抱孩子时的柔软触感,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婴儿软糯的哭声。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切都和离开前一样。
书桌上摊着没画完的设计稿,床头柜上放着她喜欢的香薰,衣柜里挂着她常穿的衣服。
熟悉,却又陌生。
她试着像以前一样生活,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偶尔画点稿子。
可只要一静下来,刘耀文的脸,念念的小脸,就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母亲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以为她还在为车祸的事耿耿于怀,小心翼翼地劝她:“晚晚,要不出去旅旅游散散心?”
虞听晚摇摇头。
她知道,问题不在外面,而在心里。
她心里有个洞,是那个叫刘耀文的少年和那个叫念念的孩子留下的,填不满,堵不上。
三个月后的一天,虞听晚整理旧物时,从一本画夹里掉出一张纸。
不是她的画,是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纸张边缘有些磨损,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
是她从那个世界带回来的东西。
她愣住了,这才想起,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刘耀文曾塞给她一张纸,当时她心绪混乱,随手塞进了口袋,之后便忘了。
虞听晚的手指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笔锋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晚晚:
写下这些的时候,念念刚睡着,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小太阳。
他很像你,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能装下整个星空。
我每天都在给他讲你的故事,讲你喜欢玫瑰,讲你怕黑,讲你嘴上厉害其实心软得很。
他听不懂,却总是瞪着大眼睛看我,好像能看懂我在想什么。
院子里的玫瑰开了又谢,我按照你说的,留了种子,明年就能种满整个院子了。
我学会了做你喜欢的糖醋排骨,学会了给念念织小毛衣,学会了在想你的时候,不那么发疯。
系统说,你那边的时间过得比这里快。也许等念念长大,你那边才过了几年。
没关系,我等得起。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回来了,我和念念就在这里等你。
门永远为你开着,灯永远为你亮着。
别担心我们,我们很好。
就是有点想你。
很想很想。
刘耀文”
信纸的末尾,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牵着一个更小的小人,旁边画了个大大的太阳,阳光洒在两个小人身上,暖融融的。
虞听晚看着信上的字,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晕开了墨迹。
她仿佛能看到刘耀文坐在灯下写信的样子——他一定是一边看着熟睡的念念,一边写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思念。
他说他学会了不发疯,学会了等。
可她知道,这份“等”里,藏着多少煎熬和隐忍。
虞听晚把脸埋进信纸里,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那个世界的玫瑰香气。
她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最底部,那个从未拨打过的号码——是她凭着记忆存下的,刘耀文在那个世界的号码。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落下。
她能回去吗?
系统已经消失了,她没有任何回去的途径。
就算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继续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还是会因为现实与虚拟的鸿沟再次争吵?
更重要的是,她能放下现实世界的父母,放下这里的一切吗?
虞听晚慢慢收回手,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一个精致的盒子里,藏在衣柜最深处。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万家灯火。
或许,这样就很好。
他在那个世界,守着他们的孩子,守着一个关于“等待”的约定。
她在这个世界,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思念,好好生活。
偶尔想起时,知道远方有两个人在惦记着自己,也不算太孤单。
只是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虞听晚还是会拿出那个盒子,摩挲着那张信纸,在心里轻声问:
“刘耀文,念念又长高了吗?”
“院子里的玫瑰,开得还好吗?”
“我……也有点想你们了。”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有些告别,注定是无声的。
有些牵挂,注定要藏在心底。
这或许,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