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减弱,最后化作一声绵长的叹息,丁程鑫驾驶的CA1937航班稳稳滑入停机位。
舱门打开的瞬间,晚风吹散了驾驶舱内残留的紧张气息,却吹不散丁程鑫眉宇间的沉郁。
副机长摘下耳机,擦了把额角的汗,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程哥,刚才那下太险了,多亏塔台指令及时。说起来,刚才那位管制员的声音真够稳的,听着就特让人安心。”
丁程鑫没接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麦克风,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电波里那道清冷女声的余温。
五年了,江浸月的声音变了太多,褪去了当年的娇俏跳脱,添了层冰壳似的冷硬,可偏偏那尾音里藏着的细微起伏,还是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他记得高三那年,她趴在课桌上跟他耍赖,说月考要是没考好,就赖他周末拉着她去看航展。
那时候她的声音也是这样,尾音微微上挑,带着点不讲理的甜,却总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认栽。
“程哥?”副机长见他走神,又喊了一声。
“嗯。”丁程鑫回神,扯了扯领带,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去做落地检查,我去趟塔台。”
副机长愣了一下:“现在?按规定……”
“规定我清楚。”
丁程鑫打断他,眼神里的威慑力让对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我去办点私事,半小时就回。”
空管中心的走廊里弥漫着咖啡和电子设备混合的味道,丁程鑫穿着深蓝色的飞行制服,身姿笔挺地走在其中,引得不少人侧目。
他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向标着“主任管制员办公室”的门牌前,抬手敲了敲。
“进。”
那道透过门板传来的声音,比电波里更清晰,也更冷。
丁程鑫推开门,视线瞬间落在办公桌后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女人身上。
江浸月抬眸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比五年前高挑了些,也瘦了些,长发利落地挽成一个发髻,露出线条清晰的脖颈。
当年脸上那点婴儿肥褪去后,下颌线变得锋利,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御姐气场。
“丁机长?”她放下手里的文件,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有事?”
丁程鑫反手带上门,走到办公桌前站定。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要让空气凝固。
可江浸月丝毫没被影响,甚至还往后靠了靠,交叠起双腿,摆出一副从容的姿态。
“刚才的指令,”丁程鑫开口,声音比在驾驶舱里更低沉,“是你发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江浸月挑了挑眉,承认得干脆:“是我。怎么,丁机长觉得我的指令有问题?可以去航管部投诉。”
“我不是来投诉的。”丁程鑫的目光落在她放在桌角的工作牌上,“江浸月,主任管制员。看来这五年,你过得不错。”
“托你的福。”
江浸月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了点嘲讽,“毕竟当年丁机长说过,像我这样整天玩闹的人,这辈子都成不了气候。
现在看来,我好像没那么差劲。”
丁程鑫的脸色沉了沉。
他确实说过这话,在五年前那次争吵里。
那时他刚拿到飞行学员的录取通知,满心欢喜地想跟她规划未来,可她却醉醺醺地从酒吧回来,手里还攥着别人送的玫瑰。
他气她不懂事,气她不珍惜自己,更气她对他们的未来毫不在意,脱口而出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不仅伤了她,也扎得自己鲜血淋漓。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发紧。
“哦?那丁机长是什么意思?”
江浸月往前倾了倾身,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他,“是觉得我现在这个身份,够格站在你面前了?
还是说,丁大机长日理万机,难得有空来看看我这个‘前女友’混得怎么样了?”
她刻意加重了“前女友”三个字,像在提醒他,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丁程鑫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
他以为自己会很平静,以为五年时间足够磨平所有棱角,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冷静自持都土崩瓦解。
他看着她眼底那抹刻意维持的冷漠,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刚才的雷雨云移动速度比预判快了三分钟,你的指令提前了四十秒。这个反应速度,很专业。”
江浸月没想到他会突然夸自己,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淡然:“谢谢丁机长夸奖。
不过这是我的工作,不需要额外评价。如果没别的事,我还要处理后续航务,就不陪丁机长闲聊了。”
逐客令下得毫不留情。
丁程鑫看着她重新低下头,假装翻看文件,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忽然想起以前,她总是喜欢凑到他面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哪怕他在看书,也会硬把脑袋凑过来,让他看她新涂的指甲。
那时的她,眼睛里像有星星。
而现在,星星好像灭了。
“江浸月,”丁程鑫的声音低得像叹息,“你为什么要做管制员?”
江浸月翻文件的手顿住了。
这个问题,她等了五年。
从她下定决心扔掉所有玩物,一头扎进枯燥的航空法规里时,就等着有一天能亲口告诉他答案。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突然不想说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因为这里离天上最近啊。丁机长天天在天上飞,我在地上看着,说不定哪天能看到你栽下来呢?”
丁程鑫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知道她在赌气,知道她在说反话,可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了他的心脏。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江浸月,突然觉得很累。
“我走了。”他转身,没有再看她一眼,“以后工作上,希望江主任能公私分明。”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江浸月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直到办公室里彻底没了动静,才缓缓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嘴。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她死死咬着唇,才没让哽咽声溢出来。
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闺蜜发来的消息:“月月,听说CA1937落地了?见到他了吗?”
江浸月吸了吸鼻子,指尖颤抖着回复:“见到了。”
“怎么样怎么样?他是不是还是对你死心塌地?”
江浸月看着屏幕上的字,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死心塌地?
或许吧。
可那又怎么样呢?
当年是她亲手推开了他,现在,她要用最锋利的姿态,把他重新拉回来。
哪怕过程再疼,她也认了。
她拿起桌上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调度室,通知下一班进港航班,准备接受指令。”
窗外的天空渐渐放晴,夕阳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丁程鑫,这只是开始。
你欠我的,欠我们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